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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小雪终究是下的越来越大了，地面上的那层白纱不知何时积了厚厚一层。
王氏跪在地上对薛老太磕了几个头，几个儿女忙一起跪了过来。
院门过道里仍是一片寂静，薛老太阴沉着脸不说话，只有王氏和儿女们的抽泣声。
薛金鹏刚才热血上头拎刀砍人的疯魔样子已经没了，被疼痛一激，已经清醒多了，胳膊上和腿上流出的血浸透了冬衣，寒冷透过湿了的衣裳，又冰又痛。
薛阳拉着慕远去了堂屋避雪，想了想，又跑回过道，从跪在地上的薛金鹏身上，拔出了慕远的两把小刀。
薛金鹏哎呦两声痛呼，扭身一看是薛阳拔小刀，气的抬起右手就要打过去，薛宏上前一脚踢倒了他，呵斥薛阳，叫他回屋里去。
薛阳拿了小刀，一溜烟儿跑回了堂屋，慕远在堂屋门口，抓着门框，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声音。
慕远听见窸窸窣窣的几声，又听见擦东西的声音，薛阳的脚步声冲他走了过来，手被拉起来，放进了冰凉的东西，是师傅给他防身的小刀。
原本师傅给他小飞刀是为了让他防身的，师傅说他的资质极好，现在已经有些自保的能力了，起码一个人遇见恶犬之类的，不要紧了。
第一次出手，却是伤了人。
慕远摸着被薛阳用积雪洗干净的小刀，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伤的重吗？射在了他身上哪个位置？”
“左边小腿和左边肩膀，谢谢哥哥，救了我们家。”薛阳笑着拉着慕远坐在了饭桌旁。
慕远脸上一红，他原本是要射右边小腿和左手小臂的，没想到全歪了。
薛阳可不知道慕远的预设位置，在他看来，能射中就已经很厉害了，练了内力就是不一样，自己扔东西软绵绵的，连薛金鹏的脚背都砸不到，慕远大自己两岁已经可以甩飞刀射人了。
高高兴兴的偷偷从饭桌上夹菜喂慕远，耳朵却支棱着想听见过道那边怎么处理，可惜已经起风了，听不清过道那边的声音。
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雪花，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薛老太，王氏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如果薛老太坚持追究，把薛金鹏送进县衙打板子，薛金鹏这辈子都毁了，同样毁了的还有他的亲姐姐，好人家谁还敢娶家里有个对长辈拎刀疯砍的弟弟呢？
王氏一直很聪明，她觉得她和薛老太再闹也不会影响孩子的婚事，本身她一个寡妇，带着前夫的两个孩子，谁家婆婆也不会喜欢。
所以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总有人会相信自己是被婆婆苛待了。
终于，在王氏几人期期艾艾的目光中，薛老太开口了。
“金鹏，你娘改嫁过来的时候，你和你姐姐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我虽然不是你亲奶奶，但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我薛家的。”
薛老太站在过道里，红灯笼被寒风摇摆的光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你娘懒，嫁过来没多久就怀了孕，把你们姐弟俩甩给我，我虽然不喜欢你们姐弟俩，但也没亏待了你们，咱们薛家别的孩子有的，你们俩也没少过，因为你娘给你们改姓薛，把你们当我薛家的孩子。”
王氏的大女儿薛明霞听了，满脸羞愧，薛金鹏也从被踹倒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眼里的不服气，渐渐消失，只是依然噘着嘴。
王氏挤出一脸笑，“是，娘心肠好，金鹏，快给奶奶磕头认错。”
薛金鹏噘着嘴忍着痛给薛老太磕了头，嘴里一声不吭。
薛老太慢悠悠的继续开口，“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俩跟我生疏的，大概你们姐弟七八岁的时候，你们弟弟妹妹也五六岁了，我去你们家的次数少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你们爹得病走了。”
“估计你们娘没少在你们耳根子底下说我坏话。”薛老太苦笑着摇头。
王氏讪笑：“哪有的事，娘您想多了。”
薛老太也不搭理王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今天拎刀砍我，可见没把我当奶奶，也没把自己当薛家人，以后你就别姓薛了，跟你爹姓吧。”
“我爹就是薛秋林！”薛金鹏低声吼道。
“薛秋林的儿子在那呢，他可不敢拎刀砍我。”薛老太指着跪在一边的薛金城冷笑道。
“你自认为是我儿子的儿子，竟敢拎着刀砍你爹的娘？”
“我那是砍他的，谁让他欺负我娘！”薛金鹏涨红了脸，指着薛宏。
“呵，连五叔都不叫了，那我这个五儿子就该看着你娘还手打我？”薛老太恶狠狠道，“也就是你娘混不吝，敢跟婆婆还手，你竟然觉得她该还手，我今天叫来村长，当场打死你和你娘，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薛老太突如其来狠毒，把王氏吓得一激灵，大气儿都不敢出。
薛金鹏愣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吓唬人的。
薛老太看着薛金鹏仍旧不驯服的样子，心里冷笑。
“金城，去叫你大伯来。”薛老太吩咐道。
薛金城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王氏闻言连忙摁住儿子，一只手伸向薛老太，痛哭流涕道：“娘，您开开恩，饶了他吧，他还是孩子，一时冲动，都怪我平时老在他们耳边念叨您不公平，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娘您放过他吧！”
薛金鹏听见要请大伯来，莫名觉得心慌，又看王氏对着奶奶痛哭流涕不停认错的样子，感觉事情可能不对劲，也跟着王氏一起认错，忍着痛磕头。
薛金城看看不断磕头的母亲，又看看一脸冷漠的奶奶，膝盖还是没从地面上起来，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奶奶使唤不动你？丽霞你去。”薛老太见薛金城被王氏一只手拉着衣角，转头吩咐薛丽霞。
薛丽霞犹豫了一下，站起身。
“不准去！”王氏厉声道，又转叫薛明霞去拦着薛丽霞。
薛明霞缓缓起身，哽咽道：“娘，我和丽霞一起去请大伯过来。”
王氏一下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大女儿，“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大伯来了会打死金鹏的！”
薛金鹏听王氏的话，忍不住害怕起来。
说到底，十几岁的孩子一时热血冲头，真要承担后果，也是吓得直哆嗦。
“娘，弟弟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得了，现在敢因为你和奶奶的争执，就对长辈动手，以后真闹出人命来，谁替他赔命啊！”薛明霞哭着说道。
薛老太脸上阴沉，心里却忍不住感慨，王氏糊涂成这样，竟有个如此明事理的女儿。
王氏听了，顿时抱着薛金鹏哭了起来，薛金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王氏一直对他们几个说，薛老太要面子，凡事尽管在面子上要，薛老太没有不给的。
他也是看准了今天大年三十，哪怕真伤了薛宏，薛老太为了面子，也不会张扬出去，还会替他掩盖，以后薛家也不敢再轻视二房，好叫他们知道，二房也是有男人的。
不等薛金鹏害怕，薛明霞和薛丽霞刚走出大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大伯在门口拐角站着呢，头上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了。
薛老大摆了摆手让她们进去，抖了抖身上的雪，走进了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