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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修行！”
这是自出颍州后，谭谦对李玄庭与叶道安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对此叶道安自然是拒绝的，以他的话来说便是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收徒，而李玄庭一身所学皆是来自宗门，以自己的辈份此时收徒还有些为时尚早，但若不收徒，一些内门基础心法则万万不能传与外人。
李玄庭和叶道安都很清楚谭谦的想法，自己有了力量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他们也都尊重谭谦的选择，思来想去叶道安还是扔出了一册养生经，让李玄庭代为教授。
四人一路前行，五日时间里，谭谦竟是已经感受到了天地间的气机流转，并成功纳入一缕气机入体，成功跨入入灵境的门槛。
这样的修为进境是李玄庭与谭谦没有意料到的，如此资质已经可以称为上佳。通常而言，一般资质者感悟气机需半月的时间，俗称半月入灵，有极少人乃是先天入灵，及是生下来便已然踏入了修行一途。
李玄庭当年入灵境也花了三天时间，由此可见谭谦的天赋资质应当是极好的。
清晨，四人一路沿着官道行进，寻到一家路边小铺。一般有这种铺子出现就说明离城镇市集已经不远。
四人落座，李玄庭点了些许吃食，自己只是拿了一碗浑茶，叶道安倒是蛮有兴致的和谭谦冯九一起吃起了吃食。
“以先生境界好像半月不进食也没什么影响吧。”
李玄庭有些好奇。
叶道安喝下一口甜粥，砸吧砸吧嘴道：“之于你来说，何为一个人字？”
李玄庭微微陈思，“持正守中，应运天道？”
听到李玄庭的回答，叶道安嘴角噙起一丝笑意，“那么对你来说，人生的快乐何在？”
“人生的快乐？与师兄弟们在山上清修时，能有片刻闲暇谈天说地，偶尔能到市集间看着万家灯火一片祥和便能感到欢乐，大抵如此罢。”
“你知道么，你活的不像一个人。”
“嗯？”听到叶道安如此说，李玄庭有些发愣。
“赤子近仙，你真的太干净，太通透又太天真了，你活的好似那天上谪仙一般。有意无意的，你已经将自己从这个人间剥离开，你告诉我看着万家祥和便是快乐所在，而非身处万家灯火感受快乐，你就像世外仙看着天下，而非世间人感悟这人间，所以我问你何为人时你才会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真的很难想象那日你是如何能动手杀得了那么多人的。”
李玄庭将手中茶碗放下，很认真道：“还请先生赐教何为人。”
叶道安自顾自的喝着甜粥，指了指冯九道：“冯老教教这小子，什么是人？”
一旁照顾着谭谦的冯九尴尬笑笑，“不敢当不敢当，不过老朽倒可以说说老朽的体悟。”
说着，冯九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还记得我十四岁那年，正赶上大饥荒，那时的人啊，为了点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偷盗抢劫，甚至易子而食，我的父母为了让我活命，硬是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他们骗我说是在外找食物时已经吃过了。”
说着，冯九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所以啊，对于人来说，吃是第一大事。”冯九拿着手帕，将谭谦的嘴角擦了擦。
“十六那年，连续两年的大饥荒让整个宁州道饿殍千里，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大人来了，那时候我正跟着一群快要饿死的民众围着县府，想要冲进去抢那一口吃的。大人带着几百士卒赶来将我们隔开。那时老朽可是年少气盛啊，也不管面前是谁，就这么直直的冲了上去，也不知怎么的就冲到了大人的身前。
还记得当时大人问我，‘就为了一口吃的，连命都不要了么？’我回答道‘本来就快要饿死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大人带着人进了县府，没过多久大人便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县官那肥头大脑出来了。
之后，大人将那县官贪墨的所有朝廷下发的救济粮全部命人煮了分发，旁侧无数饥民一拥而上，当时我也只是为了给熟识的几个难兄难弟保住一些吃的，将抢到的一些食物分给了他们。
谁知这一幕让大人看见了，之后大人找到我，说我良性未泯，本性纯良，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那年，大人二十一岁。
就这么，我从十六岁便跟着大人，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穿暖是什么感觉。
所以啊，第二个便是穿，第三个呢，便是怜。
至于仁善、忠义、勇武，那都是人在吃饱穿暖后接受教化所习得的，人啊，在没有接受教化之前，在没有吃饱穿暖之前，只有对弱小对亲人的怜爱之心可能是人与生俱来的品质，当为了生存时，是否会舍弃怜爱之心便是一个人之后人生走向的重要因素。或许我当时将抢到的食物只留给自己吃的话，大人也不会看上我吧。”
“吃穿怜么。”
李玄庭陷入了沉思，或许便是叶道安所说，自己的过往太过单纯太过简单，此番进入江湖尚未满一月，所见的腥风血雨却是比之前十六年来所见的还要多。
叶道安喝完最后一点粥将嘴擦了擦，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或许你问每个人，每个人对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但吃饱穿暖恐怕是每个人不会变的答案，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人，真的活的连牲畜都不如。
至于人生的乐趣，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是对钱财的追求，或许是阖家欢乐，亦或许是对权力的渴求，可有一点不变的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来自美食的快乐。
所以，你确定不再吃些什么？”
李玄庭笑了，这是他出山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谢叶先生，谢冯老。如此，玄庭自然是要感受一番这人间欢乐。”
一叠干腌菜，一碗甜粥，一屉素包子。
或许，这样的人间安乐才是最让人心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