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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早晨的事儿,梁小东一定会把购置别墅的事情告诉家人,然而经过早晨的事情后他再也没有勇气说这件事情了。到了家门时,他没有了以往的神气,他走路时低垂着头,满脸愁苦,步伐走的很慢,感官也迟钝,厨房里飘出的苞米香味他闻不到,四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传入他的耳朵里,只引起了嗡嗡的耳鸣声。
陆萍没在家,孙香还在幼儿园。梁三娃,刘玉兰正在吵闹。
“老不死的东西,成天就知道给我脸色看,你都多少天没往家里拿钱了,咱们一家五口天天吃,天天花,眼瞅着坐吃山空了!”
“别瞎吵吵,谁说不拿生活费了?”
梁小东走到院里,刘玉兰侧坐在炕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梁三娃躺在炕上,手里拿着旱烟锅子,抽了一口旱烟,然后用拨子挑烟袋锅子里的烟草。
梁小东走到门口,伸出手推门,他的手刚触碰到门板,突然停下,他想:“昨天我才给母亲生活费,母亲怎么又和父亲闹着要钱,她是想帮助姐姐和妹妹吗?”梁小凤,梁小九在家里说一不二,掌控财政大权,唯有梁小鸣家境不富裕。但是也能维持生活。屋里传出刘玉兰的哀嚎声:“你这老东西,嘴上说的轻巧,就是不拿钱,吧嗒吧嗒抽旱烟?”梁小东想:“还是劝劝母亲吧!父亲年岁大了,着急上火会血压升高。”他的手再次触碰到门板上,当他推门时,刘玉兰的声音传出来。“我为家尽心尽力,你这老东西早晨说的是啥话?”梁小东的手又停下来,他意识到刘玉兰的吵闹似乎与生活费没关系。早晨委主任来过,刘玉兰诋毁委主任,梁三娃申饬过她,她因此而记恨梁三娃。梁三娃说:“不就是生活费吗?等我抽完这口烟,我拿钱!”
“你早晨说啥了?帮着外人,不帮着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看你是没安好心,看委主任年轻漂亮,有文化,嫌弃我这农村的婆娘了。”
“——胡闹——胡说!”啪啪烟袋锅子磕炕沿的声音。
梁小东想:“依照母亲死要面子的性格,现在进入屋里,她一定闹腾个没完没了。如果放任不管,他们两老口吵闹一阵,父亲总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不如躲避,去接孙香。”他把手缩了回来,然后走出院里。半路中,他又不放心,回身看。
屋里弥漫着烟草烟雾,刘玉兰侧坐在炕沿上抹眼泪,梁三娃站在炕柜前,翻找着钱包,不一会儿,他拿出一个报纸包裹的钱袋子,走到刘玉兰身边,刘玉兰没等梁三娃坐下,一把抢过钱袋子,贪婪地看着钱袋子,快速打开报纸,从里面取出一角钱,二角钱,一元钱,十元钱的一打钞票,放在手心里,一面蘸着唾沫,一面点数着钞票,查到百元后她的脸上洋溢起灿烂的微笑,这时她脸上横的,竖的皱纹像是平静水面上突然荡漾起的涟漪,快速扩大,直到堆砌在她整张脸上。
在梁小东的记忆里,不止一次看到刘玉兰这样,每当她看到钱后,对梁三娃的态度总会大变,然后为家里所有人购置新衣服,有时钱太少,她只会买别人的,不买自己的。梁小东颓废的神情随之涤荡,他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他走出家门,来到白求恩医院对面胡同幼儿园门口停下。
由于正是下班时间,庆民幼儿园门口聚集着等孩子的家长。穿着朴素的年轻母亲们站在大门铁栅栏前,看着寂静的操场,老人们推着小车,站在后排,幼儿园里清脆的放学铃声响了起来,穿着朴素的孩子们像是奔跑的小鹿冲到操场中,他们呼喊:“爷爷,奶奶,妈妈,”操场泥泞的地面上顿时踩踏出无数的脚印,飞溅起来的尘埃像是雾霾一样飘荡在孩子间,他们跑到大门前,从铁栅栏小门走出来,年轻妈妈抱起孩子热烈亲吻,老奶奶把孩子们放到小车里,一个在梁小东身前的老奶奶,看见自己的孙子跑出来,她拍着手,佝偻着腰身,满脸堆笑地说:“乖孙,我的好孩子!”孩子跑到她跟前,她抱起孩子,推着小车从梁小东身边走过。
前方操场上空无一人,直到铃声停下来。孙香才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小皮鞋踩踏在地上,总会甩一下小脚丫,今天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走路时低垂着头,噘着小嘴,走路的姿态很慢,像是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直到大门口,她才看到梁小东。
“爸爸!”她僵硬地挤出微笑,张开双臂,跑到梁小东身前。
梁小东抱起她,然后一边走,一边说:“怎么了?老师说你了?”
“老师没说我,她问我怎么不和爸爸一个姓,而是姓……”她突然停住,转动眼珠,“我说我叫梁香。”她说,咯咯笑了,把小脸埋在梁小东的肩头。
梁小东预感到孙香隐瞒了接下来的事,她当时承认了她叫孙香,却遭受到同学的耻笑。这个孩子之所以有今天,和他脱不了干系,然而他却并不认为他该承担什么责任。江湖之上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同情心泛滥,只会导致身败名裂。他咬紧牙关,一只手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直到回到家,与家人共进晚餐时,他才显得自然。
由于陆萍值夜班,所以梁家人今晚一共四口人吃饭,梁三娃,刘玉兰不再吵闹,刘玉兰笑眯眯地往梁三娃碗里夹菜,他们之间回归平静,只有梁小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为生活琐事,他们间的争吵从来没有停过。他吃完饭,在屋里躺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夜来香夜总会。
他在吧台前喝着啤酒。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邓丽君妙曼的歌声,搂抱在一起,迈着轻盈步伐,优美穿梭在舞池之中,偶尔会有女人爽朗的大笑声,穿透歌声,从舞池传出来。梁小东把啤酒喝完后,他上楼找到孟红兵,孙殿臣,于庆利,赵胜利,张秀夫,杜荣交代他们安排丰盛的晚宴。
十点钟的时候,苏宁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走路时大踏步,凌厉的眼神总会在舞池中扫视,舞池只有一对男女跳舞,他们相拥在一起,彼此凝视着双眸,旋转的身形像是两个快速转动的陀螺。苏宁走到二楼包房,屋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放着丰盛的酒菜,梁小东,孟红兵,孙殿臣,于庆利,赵胜利,张秀夫,杜荣围坐在餐桌四周。见苏宁来了,他们站起来,苏宁走到梁小东身边坐下,蔑视地看着桌面上的酒菜,“你就是这么酬谢我的?”他说,掏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
梁小东急忙坐下,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香烟,“苏宁厅长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他拍了拍胸脯,继续说:“绝对是不会仅用这餐饭菜应付的。”
苏宁冷哼几声,仰靠在座椅上,他高昂起头,一手拿着烟卷抽,一手敲击在桌面上,“嘴巴再甜,也只是说说!”他说。
梁小东摆了摆手,其余人都坐下,孟红兵从桌子底下拎着一个黑兜子,放到苏宁脚下。
“您想要的都在这里,您过目!”他说。
苏宁低头看去,他脚边敞着拉链的黑兜子里满满当当地装着人民币。他撇着嘴角露出贪婪的笑,手快速伸到人民币上,当他拿起一捆人民币时,他马上又把钱放回到了黑兜子里。他脸色阴沉,眼珠转动,他马上又拿起人民币,展示给所有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深受党和国家教育,一心只为人民办事,为中华崛起,复兴而努力,你们拿钱给我干什么?”他吼着,手不断抖落着那捆人民币,人民币哗哗啦啦的抖动声,混合着他狂吼的声音在包房里回响。“我是人民的公仆,我一心只为人民服务。你们拿我当做什么人了?”
孟红星难以相信这还是昨晚的那个苏宁吗?昨晚上他拎着一兜子钱,到苏宁家,苏宁亲自打开黑兜子检查,见钱不少,这才让他走的,然而今天苏宁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苏宁; 于庆利低垂下头,扭头阴鸷地看着苏宁;孙殿臣握紧了拳头,挥拳要砸在桌面上,梁小东一把拉住他的袖口。
梁小东对苏宁说:“这都是误会,误会,一定是兄弟们拿错了!”他急忙拎起黑兜子,递还给了孟红兵。然后他摆了摆手,“兄弟们,苏厅长不高兴,你们都出去。我和苏厅长单独谈。”
孟红兵带着孙殿臣,于庆利,赵胜利,张秀夫,杜荣走了出去。
苏宁立马把桌面上的餐盘推到一边,然后把黑兜子拎到桌面上,他把手伸入黑兜子里,一面翻看,一面说:“老弟呀!不是我发飙,咱们之间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越多,传到社会上对你对我都不好啊!”他翻过黑兜子,知道兜子里大约二十万人民币,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怎么这么少,才区区的二十万?”他继续说,把黑兜子拉链拉上,把黑兜子放到自己双腿上。
梁小东咒骂一声:“他妈的,二十万还嫌少?这可是一个农民十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呐!”他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苏厅长放心,这次除了钱外,我另有安排,一定会让您满意!”
苏宁干笑两声,起身便走。梁小东以为苏宁不信他,马上跟上去解释,苏宁一路上贼溜溜地扫视四周,并不与他搭话,直到走出夜总会,回到丰田轿车前把黑兜子放到后备箱里,苏宁又回到夜总会,这一次他问梁小东接下来的安排。梁小东耳语一阵,给他一个房间钥匙,他走到走廊尽头,打开房门进入。
屋里传出俄国女人的笑声。紧接着传出一阵叽里咕噜的俄语声。
梁小东回到包房。孟红兵,孙殿臣,于庆利,赵胜利,张秀夫,杜荣已经在等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