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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的气氛显得沉闷,车窗前的汽车鸣着喇叭,自行车从车边行驶而过,两边道路上的垂杨柳在微风中摇摆,散落着枯黄的树叶。田局长驾驶着汽车,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皱紧眉头;朱丽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嘴角抿住微笑,眼神中绽放着光彩;梁小东打量两人,觉得气氛不对,又不好开口问,于是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临近初冬,春城的景象变得萧瑟,路边枯黄的树叶像是金灿灿的波浪随着风摇摆,楼房屋顶上,平房的瓦楞上沾染着白霜,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中熠熠生辉。汽车行驶了一路,几乎都是这种略带苍凉的景象。直到汽车停在春城郊区的养老院中,他才觉得诧异。
“田局长这是要来看望他的父母吗?”他这样想,不由得透过后视镜看向田中君,田中君梳着三七分,他的头发与同龄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景,他的头发白发和黑发掺杂,白发多于黑发,他的脸上因为充斥着皱纹,所以显得比同龄人苍老。他穿着的白色警服已经被洗的发白,在领口处甚至有破损的地方。
他只是看了一眼略带苍凉的养老院,他的眼睛就愁苦地眯了起来,然后他打开车门,带着朱丽丽,梁小东走下警车。
由于秋意的熏染,养老院的情景显得苍凉,攀爬在养老院二层红砖小楼上的朝鲜藤已经枯黄,黄色的枯叶和绿色的茎交相辉映,一种秋意浓的氛围越显得强烈,院落四周柳树枝头上麻雀悲凉的喳喳叫着,从门边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臭味随着微风徐徐飘来,溢在人的口鼻里。对面窗户前有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路。
田中君带着朱丽丽,梁小东径直走到二楼,他们在一间看似特殊的病房里停留下来。
就像是这处养老院的景象一样,这里也充斥着悲凉的氛围,门板油漆脱落,有岁月留存的痕迹,汗臭味会从门板中溢出来,使得人们不愿停留在这里。
田中君抓住门把手,颤抖着手把门推开,汗臭味,屎尿味迎面扑来,前方窗边的病房上躺着一位形如枯槁的年轻人,这人初始给人的印象像是病的极重,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但是却让人看不到他的身体形状,那被子像是平铺在床上。只有他那一张惨白的脸,消瘦的面容露出被子外,当走近他时,他又会颠覆人们的印象,他的眼睛始终恐惧地斜视着一个角落,仿佛那个角落里有什么脏东西,即便人们走近了他,他也不会移开视线,而斜视着那个角落,咧嘴憨傻地笑。
“爸爸……妈妈,……你们来了!”他笑着说,口里吐出白色的泡沫,他似乎察觉不到这种情况,歪着嘴又接着说:“我高兴高兴……”这一次他嘴里流淌出白乎乎的唾液。溢出到他嘴边上,他从被窝里伸出手,——他的那双手震惊了所有人!
他的手只有一层皮,贴敷在他的形如细竹一样的手指骨上,手的关节处会突出来,像是竹节,这与他的年龄极不对称,显得他犹如一位即将入土的老人。
四周的环境却与这病床上躺着的年轻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景:四周的墙壁白生生的,墙壁上贴着颇具儿童气息的画,从画勾勒的手笔上看,这画绝对不是出自于这位病床上的青年,而是一位充斥爱的女性,画的手笔细腻,形象而又生动,右边的一幅画,画的是妈妈领着一个孩童,在青草地上玩耍,右边的一幅画,画的是妈妈搂着孩子亲吻,尽管画中的孩子显得夸张,他有一张大大的脸盘,开心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睛却在映射病床上的这位,他的眼睛是斜视的,笑着时,他的嘴是歪的,画下的落款处,写着醒目的大字:妈妈生下了你,妈妈不会抛弃你,妈妈会永远爱你。……还有几幅画,也都透露着浓浓的母爱。
朱丽丽看着病房上令人恶心的年轻人笑了,然后她手舞足蹈,她拍着自己的手,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宝贝!妈妈爱你!妈妈永远都是你的贴心人!”她说,眼中溢出泪水,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病床上的年轻人掀开被子,这时会发现他上半身什么也没穿,但是他的上半身绝对不会令青春萌动少女们尖叫,他的上半身令人震惊,他身上的肌肤就像是一整块肉皮贴敷在骨骼上,露出瘦骨嶙峋的骨头,在关节连接的地方,会清晰地看到凸起,他的双手支撑在床上,用力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但是他尝试了几次,终究还是坐不起来。又躺回床上了。这时他气喘吁吁,剧烈起伏的胸脯呼哧呼哧带着呼吸的节奏,他的面色变得绛紫了。
朱丽丽心疼地为他盖上被子,然后搂住他,脸贴在他的面颊上,重复着说:“妈妈爱你,妈妈和爸爸绝对不会抛下你!”她说着,泪水如同泉涌一样流下来,沾染到年轻人的面颊上。
年轻人只是拍手,歪嘴笑,他奇怪的笑声像是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使得温馨,充满爱的气氛里,添染了一份诡异的气氛。
田中君愁苦地坐在床边上,然后他仰起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面相在这一刻仿佛无限放大了,他的面容是那么沉寂,像是一幅画中男人的巨大肖像,他的眉毛,眼睛,嘴巴都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沧桑。这是一位父亲!一位饱经风霜的父亲!他的血管里流淌着血脉压制的爱,却抵不过命运的摧残!朱丽丽背对着他们。她的形象也像是画里的人,她弯曲着脊梁,双手搂抱着年轻人。孩子的折磨已经让她欲哭无泪了。梁小东站在病房边,呆住了。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位穿着白大褂,身材矮小而又臃肿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肥胖的面容像是发好的白面团,把她的五官挤压进面骨里,所以她的五官看起来都很短小,只有她那滴溜溜转的眼睛,给人的印象深刻,她扫视病房里的每一个人,她那绽放着黑黝黝光芒的目光不会在每一个人的面容上停留一秒钟,然后又会注视下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走路却带着风,她每走一步,肩头都会左右晃,脚步急促,她的皮鞋踩踏在地砖上哒哒的响。
她站在病房前,不像是医者的目光,而是像女巫的眼神,她的目光流露出凌厉,会看穿人的灵魂。
朱丽丽站直了身子,擦干眼泪,面对她,“我的儿子情况怎么样了?”她问,眼神却黯淡下来。
女人冷冷答道:“一位先天智障,脑瘫的患儿,你说能怎么样?”
冰冷的语气像是刀子一样剜进朱丽丽,田中君的心,朱丽丽嘴角抽动,然后强抿住嘴角;田中君仰天长叹一声。
女人继续说:“我们会尽力的,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陷入死寂,女人哒哒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渐渐渺小。
过了片刻,田中君叹息一声,然后站起来,“我们走吧!”他说,拉住朱丽丽的手向外走,朱丽丽一步一回头看着病床的年轻人,直到他们走出门外,门只剩下一条缝隙,朱丽丽依然不舍的看门缝,门缝中只显露出一点年轻人的影像,朱丽丽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被田中君拉着走,他才不看了,但是却无声地哭了。
末了,他们回到车中。田中君默默把车开出养老院,等到汽车临近人民大街的时候,他劝说朱丽丽回去,朱丽丽没有拒绝,只是无声地抹眼泪哭,于是在到了人民大街路口时,田中君放下朱丽丽,带着梁小东向省公安厅行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