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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留曾经收过梁小东不少钱,按道理来说,他的生活应该过的不错,然而今天一看,他并没有摆脱生活的困境,他把外套脱下来,身上的白色背心显得扎眼,这件背心颇具年代感,前面生产队工人的印画已经掉色,但是能看出大致图案,男女农民工拿着锄头,镐头并排站着看着前方,他们四周点缀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这还好一点,这件背心其他地方简直不忍让人直视,到处都是破洞,肩头背带有破烂的地方。然而他却并不在意,他把外套放在沙发上后看着茶几上的食物。
茶几上摆放着一盘炒鸡蛋,一盘花生米,两碗米饭,一瓶白酒,一杯白酒。
他拿起筷子,先是拿手擦干净筷子,然后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炒鸡蛋。炒鸡蛋进入他的口中后,一股甜美醇香的香味滞留在他口舌间,他的唾液从口腔中涌出来,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香味覆盖炒鸡蛋香味,他的口舌像是着火一样,随即使得他的脑神经为之一震。
兴许是辛辣,兴许就是他平常喝酒的动作,他撇着嘴角,吧嗒吧嗒嘴,像是在回味口舌间酒水最后的余味。
他放下酒杯,咧嘴嘿嘿笑着,又拿着筷子夹花生米。
他的婆娘斜瞪了他一眼,然后拿着筷子挡住他的筷子。他愣住,然后看向他的婆娘。他的婆娘嘴撇着,扭头面对窗户外。他马上意识到他婆娘想说什么。
“咋?”他问。
他婆娘说:“咱们儿子发电报出钱了!”她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咀嚼,盯着公孙留的眼珠像是在飘移一样左右移动。
公孙留神采奕奕的面容顿时灰暗下来。他低垂下头,愁苦凝视着白生生的米饭。米饭上正冒着袅袅的气雾,米饭的香味,炒菜的香味,酒香味混合在一起,空气里充斥着人间烟火味。四周白生生的墙壁有油烟熏黑的痕迹,只有那几幅颇具讽刺意味,为人民服务的毛笔字裱在镜框里显得崭新。
顿了顿,他说:“儿子才要了钱,怎么还向咱们要钱?”
他婆娘说:“他在国外找了女友,又想添置一个新房子,所以近些日子要的钱多了!”
“可是他还在上学?”在公孙留心里,他这个儿子大逆不道,想当初他上学的时候一心只用在学习上,即便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也会背着一筐的窝窝头去上学,每当饭口,他就吃窝窝头就凉水,小子一边学习,一边玩女人吗?这是他接受不了的现实。
“国外嘛!生活开放!”他婆娘口上虽如此说,但是她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一切问题,她为袒护自己儿子感到心虚。
“他要多少钱都给他!”他恨声恨气地说。
他的婆娘夹了一块炒鸡蛋覆盖在他面前白生生的米饭碗上。
他叹息一声,然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白酒,这一次他没有咧嘴笑,表情变得凝重。他婆娘见他如此,也不敢再多说,于是两个人默默吃完了饭。
然后他仰靠在沙发上抽烟,现在的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自从他把儿子送到国外留学后,他铁箱子里的钱,像是流水一样花了,然而他挣的钱却不多,眼瞅着坐吃山空,现在却很少有人上门给他送钱,这一次京海派调查组来了,春城各路大神们都像是耗子一样躲藏在阴暗角落里不肯活动。
“梁小东,鲁大能一定带着钱来办事了,我可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他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对面墙壁挂着的沐浴在清晨阳光里的为人民服务的毛笔字熠熠生辉,平台厨房里的八哥学着人说话:“我忠于人民,忠于党……”“找我办事给多少钱呢?”他横瞪笼子里的八哥,剧烈咳嗽了几声,八哥不再学人说话,而是像是百灵鸟一样叫唤了起来。
他的婆娘在厨房刷碗,他走进卧室,站在卧室的窗户前。
窗户外的小区里像是往常一样平静祥和,小区的老人们陆陆续续回来,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从小区门口出去,枯黄的树叶带走了秋天最后一丝尊严,凄冷地在空中飘着。
只是看了眼窗外,他就焦虑地在卧室里踱步,他一边大口大口抽烟,一边疾走,烟雾弥漫开来,呛人的烟草味浓郁,卧室里笼罩在白蒙蒙的雾影里,那墙壁上挂的遒劲有力的毛笔字,那床上叠的整整齐齐,洗得发白的被单,棉被,以及地面上油漆脱落的地板上,都在雾影里。
过了片刻,他又站在窗前看,外面还是有人,然后他又在卧室里踱步,哒哒的脚步声在卧室回响,期间他婆娘走到卧室门口看他,看见他焦急,忧虑,她面色变得难看,……末了,又没说什么走开了。
他想:“小区里的人都认识我,我这时怎么也不能出去和梁小东,鲁大能见面,不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想把事情做的完美,即便是受贿,他也想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以免被秋后算账。他走到床边坐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叫做厚黑学的书,认真的看,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手腕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按照以往小区里此刻已经没有人了,他走到窗户前,小区里果然没有人了。
他跑出卧室,跑到沙发前,拿了外套,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到了门口,他推开门,却没关门,然后跑出门栋,像是一只年迈的老鸭子,摇晃着肩膀跑了几步,就停下了,弯曲着腰身,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再喘一会儿粗气,然后再跑,……然后再歇一会儿,直到进入警车里,他已经累得不行了。
他坐在后排座位上,额头上,脸蛋上都冒着汗珠,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正在撕裂他的肺部,嘶嘶的声音从他肺部传出来,像是噎在他的喉结里出不来了。
“别在这儿,……我们边走边说。”他的声音伴随着嘶嘶的喘息声说出来。
梁小东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披着衣服,背心上的那些破洞,头发蓬乱,他鄙夷地笑了,然后启动警车,警车缓缓汇入到大路之上。
马路上只有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地疾驰,路两边风中哗啦啦作响的桦树淹没在汽车引擎的声浪里,随着汽车速度加快,两边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公孙留整理完头发,穿好衣服,然后盯着后视镜里梁小东的面容说:“找我有什么事?”
“省公安厅的元胜出事了,我想顶替元胜的位置!”梁小东说,把档位挂到五档,汽车嗡地一声,飞驰出去。车轮带起的枯黄树叶,纷纷飘向远方。
“我有什么好处?”
“事成后十万人民币。”
“十万人民币,……太少了。”
梁小东为他的言语感觉到惊诧,在1991年一个职工一个月也就是几百块钱,十万人民币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这还少?多少算是多呢?他透过后视镜看公孙留的眼神里流露出怨恨,“你想要多少钱呢?”
“二十万!”
“二十万?”梁小东声音变调了,像是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声音变得尖锐。
“就是二十万。”
“往省厅调动一次工作,就需要二十万?你以后就没有事求我了?”
公孙留没有说什么,猛吸了一口烟,看了后视镜梁小东的肖像一眼,看向窗户外。然后他的手抓在门把手上,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握紧,片刻后他似乎又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了,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互相揉捏,他的手指关节快速发白。
“事成之后,你想给多少?”
“十万已经不少了!”
“你应该表示一点诚意。事情不会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办,令长远这个人我很了解!”
“十五万,不能再多了。”
公孙留盘算着这些日子的开支,他的儿子要走了一百万后还要钱,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十五万不多,但总强过没有。
“就十五万。”他答应。
于是梁小东没再多说,他直接把警车开到省公安厅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