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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鼠爷
第一章 崔挂面
崔家村因崔家的富裕而得名。十里八乡，崔家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大地主，但排前几名还是没有问题的。
崔家祖上勤劳朴实，又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魄力，所以富裕是铁定的！
每天早上不等鸡叫，崔家老祖已经拉了上百斤挂面，走街串巷开始叫卖。这挂面好，劲、薄、细。下锅里，一滚即开，面揉的也到位，煮熟的面条光滑劲道，舀一碗，随便放点调料都是美味。因此，挂面崔的名号就被人叫响了。有名气的东西，也就自带了魅力，崔家的挂面渐渐供不应求起来，销量大涨崔家也就富裕起来。但卖挂面毕竟不同于贩大烟倒军火，通过它来支撑一个家族的飞黄腾达，还是不太可能。但崔家确实是在挂面崔的手里发达起来，这靠什么？大财靠天，真实不虚呀！
那一天是冬至，太阳挂在树梢上，有气无力地看着这个世界，世上万物就拖出长长的影子，有影子的地方不黑，没影子的地方也不亮，照的这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挂面崔卖完挂面已经到了中午，就推了车往回走。坑坑洼洼的官道除了坑多，一个人都没有。车子咯吱咯吱地颠簸，长长的影子在前边开路，两边的柳条摆动着，轻轻触碰着行人的衣服和头发。
行走了四五里，挂面崔停下来，从车辕上取下一个葫芦，对着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低头擦嘴时，看见远处有一只土拨鼠正看着他。就找来树叶当碗倒了一些水。那老鼠似有灵性，不躲不避，看着挂面崔就径直来喝。“怪事，怪事，真是怪事”老祖心想，索性掏出干粮也放在了旁边。这老鼠是真的有灵性，当着挂面崔的面就吃起来。直到吃完，老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再抹了一把嘴心里想：“都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我今个竟然喂了老鼠，也罢也罢，现在这世道，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动物却是真动物，比人强，全当交了朋友”。随后就站起来，半开玩笑地对老鼠说：“鼠兄弟，今个请你吃到现在吧，如果你还想吃，就明天这个时间在这儿等我”。
第二天，还是相同的时间。挂面崔路过这里，这一群老鼠又从路边的柳树根窜出来，径直挡在他面前。这可让老祖吃了一惊，但他没走，赶紧给七八片树叶上倒了水，又取出一个饼，掰成小块儿放在树叶旁边。
第三天，依然如此。
第四天却出现状况。他刚掰开饼，就冲过来一群骑着枣红马，戴着白帽子的人。这些人见他正把馍放在地上，就一皮鞭抽过来：“我们连日征战，食不果腹，你竟然如此糟蹋粮食！给我拿下！”说完，几个大汉就走上前，把挂面崔绑了起来。随后，他卖挂面的钱就全部被这群人抢走，同时强迫他写下书信，告知家属用钱来赎。
这群人似乎吃了败仗。几百号人，大多有伤在身，他们清一色白帽子，灰袍子，身上挂着风干的牛羊肉。“土匪，这下糟了，听说省基本被他们烧完了”老祖想。
信送出去了，很快就有人来到匪军的营地。这人是崔家村族长的儿子。他拿了崔家的所有积蓄，把钱交给了匪军。
老祖非常生气地回来了，一到家就埋怨怎能用全部家当来交换，怎么就不讨价还价一下。这话还没说三天，最大的地主就被撕了票。老祖不再埋怨，这时他才知道，这帮人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土匪最终在崔家村东北四里地驻扎下来。这片地南高北低，最低的地方有个泉眼，一年四季往出冒水，周围就形成半里地大小的湖泊。
这片地和崔家村之间正好有一段古城墙。城墙是粘土夯的，千年不长草，也不怕风吹雨淋。很多人想把这城墙挖了，但四方村的肖先生说不能，非但不能，还要把这段城墙保护起来，因为它是崔家村的根脉。
土匪驻扎在湖边，可能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毕竟有水源又有天然工事，攻守兼备。他们在这里埋锅造饭，没有粮食进村去抢，没有钱财，就去绑架人。如此这般，搅和的周围几个村庄鸡犬不宁，家家闭门不出，单怕遇到土匪。
崔挂面可得出去，因为他接了个大单子。沣镇有个贩子要几千斤挂面，为什么要这么多？他不说，只是给了定钱，匆匆离去。崔挂面之前被土匪洗劫，家资亏空，但他没有给任何人说，连村长的儿子都不知道崔家已经是个空架子。所以，托一个富户的大名，在崔家村集了资，又开始做挂面。这一次，必须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整个崔家就完了！
崔挂面关了门，发动家里的劳力，整整干了一周，三千斤挂面就被赶了出来。又分了八辆牛车来拉。其实四辆车已经足够了，考虑到为了防土匪，每辆车就拉了很少，上边盖了厚厚的柴草做掩饰。一队人马就这样出发了，它们穿过了城墙，顺着南去的官道晃晃悠悠。土匪们正在吃饭，袅袅炊烟中，就偷偷过去了六辆车，等到过最后两辆车时，被他们发现了。一队土匪骑着高头大马就挡在了前边，拔出刀，先在草里戳，又把车上的柴草掀倒，发现什么也没有，就骂咧咧地走了。崔挂面长长舒了一口气。
挂面平安送达沣镇。那人也很爽快，钱物两清。这人很满意，就多给了一些银辆算是额外奖励，还对崔挂面说，今后每个月应该都有这么多，让他好好配合。那人说完，就召集了几个人，给挂面箱子上贴了封条，崔挂面看上边写：“……陕甘总督左大人……”的字样，心里一惊，正要仔细看时，被那人喝退了：“下次送东西，找八匹好马八辆好车，车和马我都买了…”
第二个月，三千斤挂面又被顺利送达。只是局势更加紧张，土匪已经开始攻打县城，每天早上去攻打，下午就回到营地，路上会顺道抢劫一番。崔挂面几人拿了钱，等到天黑，才沿着地里的沟渠摸爬着进了村子。
这两笔生意让崔家一下宽展起开，同去的人也有了不菲的收入，就在村里开始说话。说什么？就说这买挂面的人如何阔绰，说这两趟挂面崔挣了多钱，说他们怎么躲着土匪回来，没得说了，就开始说这买挂面的往箱子上贴的封条内容……
渐渐地，十里八乡就开始流传：挂面崔两次生意就够一般人活一辈子，挂面崔是给左宗棠送挂面的，左宗棠为什么要挂面，是给部队吃，而部队专门是收拾地里那群土匪的。
挂面崔供养着崔家村的极乐寺。这寺庙本是观音堂，偏偏进来一个道士看守。这道师姓肖，身体干瘦，留两撮山羊胡子，一会儿阿弥陀佛，一会儿无量天尊。喝着酒又念着经，好开玩笑，但说起话又严肃认真。崔家村但凡那家死了人或者那家孩子婚嫁，关于礼数及与祖先沟通的事情，又少不了这个道士。并且，在关键时刻，这个道士的建议又都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比如，当大多数人都支持挖掉村东的城墙时，只有道士持反对意见，并且，这意见最终被大家所接受。
挂面崔挣了钱，心里舒坦，就提了酒肉去找肖道士吃喝，又拿了油和香蜡纸表去极乐寺。还没敲门，里边就传来道士的声音：“无量天尊，来者放下东西，赶紧走吧！”
“放下东西，让我走，你也真会想，真能说出口，真是个泼皮”挂面崔想着把手里的东西准备放地上。
“慢！牛肉不要放地上，弄脏了就不好吃了”那道士说。
“……”挂面崔腹诽
“算了，你进来吧，把肉放在木鱼旁边的经书上”道士又说。
挂面崔还没说一句话，这道师就把无耻表现了出来，挂面崔就窝着一肚子气：“大师你可真是讲究人呀，肉放经书上，你这确实很讲究！”
道士出来了，笑着拿起经书上的牛肉，双腿一盘就坐在了蒲团上。“知道这草叫什么名字吗？”道士解开油纸，捏了几片牛肉就扔进嘴里，又赶紧拔下酒瓶塞，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好酒！看来挂面崔是发了财呀！”
挂面崔没有理他，点了香蜡就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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