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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来，林无忧就转移了注意——曾有书曰，太过痛苦往往是因为自己太过关注自己。
为免过于自苦，林无忧立即决定多关注关注别人。
“祁道长，”她说：“你觉得人的命运是可以被自己掌控的吗？”
“事在人为。”他回答道。
说了跟没说也没啥区别。
而且，其实不管别人怎么说，林无忧都完全无法信服。
自她发现自己穿越进了书中世界，就一直感觉极其分裂。
一方面，她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的，人生种种，万般无奈，其实作者早已定好，可另一方面，她受师父、孙婆婆的养育之恩，和小龙女的姐妹情谊，桩桩件件，都真挚诚恳，毫无虚假，全然真实。
她一面觉得这世界是真实世界，一面又觉得这世界是虚假的世界。
这种时而出世时而入世的想法，也是导致林无忧的性格和心情一直难以保持稳定，古墓心法进展缓慢的原因。
当她情绪出世的时候，只觉得周围的人都是纸片人而已，他们的一切所为看似出自本心，却全然不由自己，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视角如此超然后，林无忧对恶人恨不起来，对好人也爱不起来。
但这样的状态持续太长，只会让她自己痛苦，她便会自动代入感情，把周围的人都当做活生生的真人。
现下她低头撇了撇嘴，又随即想到，如今尹志平是已无什么风险了，全真教却还有赵志敬和甄志丙两个暗雷。
她不免要对全真教的教育方式提点意见了：“祁道长……你有没有觉得你们全真教弟子收的太多了点？”
她歪头看他，月光下，因为心不在焉，心事重重，而显得眼神朦胧迷离。祁志诚沉默了一会儿，见她一时半会恐怕不愿下去休息，便盘腿坐在了她的身边。
林无忧道：“我看啊，你们师父根本就管不过来那么多弟子，所以现在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听她如此评价自己师门，祁志诚蹙眉道：“可是有师兄弟们得罪了林姑娘？”
“得罪？倒也……现在倒也没有，但以后说不定就有。”
他笑了：“既然还未发生，如何就能确定呢？”
林无忧顿时横了他一眼，她心想，你笑屁！你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等以后知道你们全真教有多乱七八糟，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你师兄赵志敬不是个好东西。”林无忧道：“还有个甄志丙。另外还有几个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
她记得孙婆婆就遇见过一个油嘴滑舌的全真弟子，但不记得那人具体名字了。还记得全真教里有人张口闭口就叫杨过小杂种，素质明显不高，但也不记得具体人名了。
若是武功高，素质低，又算什么大侠，不过就是能打的流氓无赖罢了。
“赵师兄……性子急烈，”以祁志诚对赵志敬的了解，他觉得赵师兄不自觉处得罪了古墓派芳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甄志丙？“可甄师兄颇得师长看重，声望向来极好，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林无忧摇了摇头：“误会？你们全真教一共三个人竞争三代弟子首座，赵志敬、甄志丙、尹志平，三个人里，就有两个人不行……”
但说着，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未免有些当面打脸的意思，便又道：“不过，倒也有许多英雄好汉。”
若是别人这么辱没全真，祁志诚少不得要出剑警告，可林无忧这么说，他心中虽然也有气，却没想着拔剑，只是语气不免生硬了起来：“哦？不知哪些师兄弟有此荣幸，能入林姑娘法眼？”
这问题倒是难住了林无忧。她是记得在蒙古人面前，全真教大多数弟子都是坚贞不屈的，可她得听说名字才能对上人，要她单独说名字，却是记不住，说不出。
想了半晌，记得的也只有祁志诚一个。
于是她望向那少年道士，诚挚道：“你呀。”
想到她之前素未谋面，却径直在师长面前索要他做向导；之前在洞中，又直白坦率的询问，他有无可能有心仪之人；现下，又显得对他如此另眼相看……
祁志诚心中顿时一震，方才的怒气刹那全部烟消云散，只感觉又是慌乱，又是感激。
“说起来，祁道长？”
“……”
“要是你突然瞧见你喜欢的姑娘——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姑娘。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你……可要保持住信义。你要上前给她解穴，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然后她就会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便可以走了，知道吗？”
祁志诚这时才慢慢安抚住自己刚才那狂跳不止的心，缓缓摇头道：“莫要开我玩笑，寻我开心了。”
可他说是这么说，言语间却并无教训之意。
林无忧不以为然：“我可说的都是为你好。你还得这么教育你几个师兄！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习武之人本就容易仗武欺人，恃强凌弱，一念之差，便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事来，所以才要更加小心谨慎，虚怀若谷啊。”
祁志诚见她说的颠三倒四，忍不住问道：“林姑娘，你是不是喝了酒？”
“我才没醉，我是说真的！”林无忧胡说八道一通之后，心中郁闷果然倾泻大半，眉眼舒展了许多。“喜欢一个人，爱而不得乃是常事，你说对吧？要是你痴恋一个人，对方就必须要跟你在一起，那也不大公平。”
都说《神雕侠侣》的主题是“情”，各种“情”，但在林无忧看来，却都是在写：“恋爱脑害人”。
谈什么恋爱！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想到这里，她重新振奋起来，站起来道：“好了，时候不早啦，我也该休息了！祁道长，多谢你陪我听我啰嗦了这么多，希望你……嗯……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喜欢上谁！这样你就不用犯戒，可以一直遵守清规，以后勤修武功，争取成为首席弟子，再以后成为全真掌门，你说好不好？”
她却不知自己以为的小龙套，日后却真的是全真教几代之后的掌教。
祁志诚仰头看她，见她在月光之下，白衣胜雪，笑颜如花，一个“好”字在唇边滚了滚，却不知道为何，就是吐不出来。
他年少从未动情，后来又一直潜心清修，对于全真戒律，向来自信一定可以严格遵守，绝不犯戒。
那情之一字，未动心时，不知为何能让那么多人心肠寸断，动心之后，才知什么叫身不由己，难以自控。
他顿时一阵茫然惊慌，顾不上回答，只瞧着林无忧自顾自的翩然离去，突然恼恨起她的任性薄情，时不时的便说些什么喜欢，扰人心弦，又擅自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