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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朗举杯喝干,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问道:“且不论天下事,我问个咱们徐州目前遇到的问题。据我所知,我徐州如今收容有不少胡族百姓。将来恐会越来越多。但他们在徐州并不受待见,百姓们并不愿意同他们交往,令他们有被孤立之感。弘度所言的救天下百姓于倒悬之中,包括胡族之人么?若包括胡族的话,又如何消弭这种胡汉之间的隔阂呢?”
李徽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很难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对于胡族并无特别的成见,胡汉之间的敌视和隔阂,那也不是今日形成的。自古以来,胡汉之间难以相容,那是长年累月积攒的矛盾。我想,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恐也非一日之功。”
苻朗道:“弘度所言极是。我想问的是,弘度心里有何打算?当年我大秦丞相王猛,何等智慧卓绝之人,曾试图解决胡汉矛盾,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采用胡汉分治的策略。实在没有好的办法。”
李徽轻声道:“胡汉分治是权宜之计。当年秦国这么做,也造成了胡族在你秦国地位高,而汉人地位低下的矛盾。这对于你大秦也是极为不利的。若在我徐州这么做的话,势必结果也是一样,只不过受到歧视和压迫的是你们胡人罢了。我想,上策应当是胡汉进行真正的融合。在文化、风俗,思想上融为一体,互鉴互补,真正融为一体。我想的是,下一步在这件事上要出台一些政策。比如胡汉通婚,胡族百姓子弟学习儒学,在生活习俗和文化上,胡汉遵从同一个标准和礼仪。就像今日我送你的周礼一样,大家都遵循一套规则礼仪,迟早便会同化融合。”
苻朗微微点头。
李徽继续道:“当然,这里边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元达,我也实话实说,这里边有些事也不能怪汉人,胡族南下中原,造成了太多的杀戮,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一时如何能改变。胡族自身也有诸多的缺点,比如礼仪混乱,粗野蛮横,崇尚武力而不修文德。我自然可以一视同仁的对待他们,但他们自己也要努力融入。若一直不肯改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苻朗点头道:“是啊。你说的甚为中肯。胡族有胡族自己的劣根性。弘度愿意采取措施促进融合,有了这个态度,那便有了希望。他们自己若是不肯努力融入,那便是辜负了弘度的一片美意了。”
李徽笑道:“辜负我倒也罢了,关键是这种胡汉矛盾若不能解决,迟早会酿成流血事件。双方必须融合,必须和解。否则的话,这种矛盾会酿成大祸。不光是胡汉之间的流血冲突发生,也会对徐州的大好局面进行极大的破坏。这是我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元达今日提及的这件事很重要,元达自己便是氐族之人,我想,这件事我恐怕还得请你多费心,替我出谋划策。之后我专设衙署,处置此事,你来兼任此事如何?”
苻朗点头道:“多谢刺史大人,苻朗自当从命。如大人所言,此事当久久为功,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因为一些小事便激化矛盾。若能做好这件事的话,那可是大功一件。我们胡族虽是漠北南下之族,但是我们在中原也待了近百年了。就像我,我一出生便已经在关中了,读的是汉人的书,学的是汉人的道理,我的言行和汉人几无二致。我若不说我是氐族,怕是无人知晓。这或许便是融合吧。这一代也许不成,但下一代,下下一代或许便成了。关键是,我们这些人,身份是胡族,但脑子里想的,生活的习惯其实都已经和汉人差不多了。北方大部分胡族皆是如此,这才是现实。这便是能够融合一体的基础。不分胡汉身份,融合一处,才是最终的归宿。”
李徽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融合之后不分胡汉,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华夏之族。这个新的华夏之族,可容纳百川,融合所有人。汉人,氐人,鲜卑人,羌人,匈奴人等等都是其中一员。岂不妙哉?”
苻朗大家赞叹道:“说得好。若果真如此,可真是我胡汉之幸,天下之幸。”
苻朗问了两个问题,两个问题都有了比较满意的答案。但是,苻朗还是决定暂不将玉玺献给李徽。苻朗认为,李徽目前并无逐鹿天下的打算,只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罢了。玉玺此刻献出的时机也不到,有时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之时,献出玉玺可助声势。此刻李徽明显认为时机不到,玉玺献给他反而令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推杯换盏,谈谈说说,酒宴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喝光了一大坛子的烈酒。李徽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畅饮了,但终究论酒量,完全不是苻朗的对手。以至于一坛烈酒喝完了之后,李徽逐渐上头,以至于醉意熏熏了。
酒宴之后,李徽还撑着要走,但根本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了。虽然大春和大壮表示他们可以背着刺史大人离开,但是苻朗连忙阻止。李徽如今在徐州的身份地位无人能及,百姓们敬若神明。此刻倘若一身酒么的被人背着回城,实在不成体统,也破坏李刺史的形象。
于是乎命人将李徽搀进后宅之中,让他在后宅歇息一会,散散酒么。
李徽昏昏沉沉,躺在苻朗房间的牙床上倒头便呼呼大睡过去。这一觉睡得甚为香甜,不知过了多久,李徽赫然惊醒,坐起身来看着外边,发现西斜的阳光正从长窗照射进来,竟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李徽忙起身来,懊恼自己居然喝醉了,在苻朗家中睡着了,甚为失礼。于是整衣出房来,外间一名坐在廊下发呆的婢女见李徽出来,慌忙起身行礼。
“你家主人呢?”李徽问道。
“哦,苻公子在书房看书呢。李大人睡得可还安好?奴婢侍奉你净面。”婢女忙道。
李徽洗了脸,清醒了许多,对那婢女道:“你去告知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我告辞了,也不去打搅他了。蒙他款待周到,甚为感激。”
婢女点头应了,跟随李徽出了后宅小院。李徽沿着青藤攀爬的竹篱小径快步往前面走,突然间,听到了一侧篱笆墙内传来了女子娇嫩的笑语声,笑声甚为悦耳清脆。显得甚为欢愉。
李徽好奇心起,循声看去。只见不阳的金光之中,篱笆墙内一棵大树之下,两个妙龄少女正坐在秋千架上打秋千。两名婢女在旁摇着秋千,那两名少女坐在秋千上荡漾来去,长发在不阳里飞舞,两个人竟然赤着脚,两双天足像是雪白的新藕一般在空中摆动。
李徽看的呆住了,不光是两名少女的美貌令人惊讶,两名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青春么息也令人颇为迷醉。她们嘻嘻哈哈的笑闹着,宛如一双无忧无虑的小精灵一般。
“呀,有人在窥探,阿宝,快穿鞋。”一名少女发现了站在篱笆墙外的李徽,惊的连忙叫道。
一时间,两名少女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从秋千架上蹦了下来,惊慌失措的穿鞋。
李徽见她们狼狈的模样,不觉笑出声来。一名少女叉腰瞠目道:“你是何人?偷看我们打秋千,却还来嘲笑我们。”
李徽笑道:“二位小姐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们。你们一个叫阿宝,一个叫阿锦是不是?”
另一名少女惊讶道:“你怎知道?你是何人?怎么在我家里?”
李徽笑道:“真没想到,去年你们来徐州时,瘦成了一把骨头,满头黄发。如今竟然已经出落的这般……这般……嗯,不错。看来你们已经恢复过来了。”
“咦?你见过我们?”阿宝道。
“阿宝,别理他,我们走。这个人偷看我们打秋千呢。”少女阿锦道。
李徽笑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阿宝和阿锦愣了愣,都红了脸。她们听出了李徽吟诵之言中的调侃之意。又觉得这个人出口成章,还挺有魅力的。
“哈哈哈,好诗,好诗。弘度兄真是文采惊艳啊。阿宝,阿锦,还不来见人?这是徐州李刺史,去年咱们来徐州的时候,你们见过的。还不来见礼?傻站着作甚?”苻朗从前方小径上笑着走来,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