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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洪区满目都是一片汪洋。从凌晨开始的泄洪,到此刻为止已经进行了七八个时辰。泄洪区里的村庄野地几乎全淹没了。路过两三个村庄,村庄里的屋子都淹到了屋檐,树木只露树头。水浪涌过,更有不少土房呼啦啦的倒塌。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家畜猪狗的尸体,情形着实触目惊心。
见到这样的情形,那妇人坐在木排上大哭,估摸着自己的爹娘怕是难以活命了。孙家村地势低,怕是所有的房舍都淹没了。
抵达孙家村时,确实整个村子都只剩下树头。村子里的房舍都被淹没在水下,只剩一些屋瓦露出外边。天色已黑,光线黯淡,到处是水,到处是危房,情形甚为危险。
李徽等人还是决定展开搜索,划着竹排在村子里转了两圈,一个人也没找到。那妇人更是哭的凄惨,认为爹娘必然淹死了。
李徽也是心中焦急,这种情形下其实不该再寻找了。天黑了,到处是危险,搞不好要搭上几条性命。但见那妇人哭的凄惨,还是决定再最后找一圈。
然而村子里的树木屋顶都找遍了,能躲的人地方都找遍了,也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李徽觉得,两个老人如果还活着,不可能离开多远。落水后必死,所以他们必然藏在什么高处。于是询问那妇人,孙家庄里有没有什么较高的建筑物,就在村子附近可以藏人的。是不是漏了什么地方。
那妇人仔细想了想,忽然道:“村东边有个废塔,不知道还在不在。是一座不知那年造的石塔,倒塌了一半。顶上倒是可以藏人,自己小时候经常上去玩耍。”
李徽忙命人划着竹排往东边去,凭着那妇人的记忆,找到了在黑暗中的露出水面约莫几尺的那座废塔。妇人大声叫喊,塔里边果然传来了回应,妇人大喜过望,那正是她的爹娘。
两个老人浑身湿透,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被接上木排之后,妇人一顿数落埋怨他们,但又心里高兴的很。李徽等人将他们划了几里,送到濡须山南坡下让他们下竹排回山上临时安置之处。
一家三口跪在地上给李徽等人磕头,连连道谢。精疲力尽的李徽等人这才划着竹排赶回河堤上。这一来一回,耗费两个时辰,到了河堤上的时候,已经快初更天了。
濡须河的河水水位持续缓慢的在下降,两个时辰又下降了小半尺,河堤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情形。李徽这才放了心,命人搭起帐篷来,随便吃了些东西,安排好值夜巡逻的人手,大伙儿就在泥水缠绵的河堤上睡下,恢复这一天的疲惫。
次日上午,李徽赶回了焦湖湖堤处。随着河水的倒灌,焦湖的水位正在缓慢的涨起来。濡须河的险情过去,焦湖大堤便成了重点防范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倒灌的湖水涨到了泄洪丘上方。位于圩区下边的四处泄洪区开始承担蓄洪的功能。四处坝丘在警戒水位到达之后,开始将漫溢的湖水往泄洪区中排泄。
李徽命人事先将泄洪区检查了一遍,一个人也不许停留。以免出现之前发生的情形。确实有一些人会偷偷的跑回家去呆着,还有的人扬言宁愿淹死在家里也不愿离开。劝阻了也不听的情形下,李徽只能采取强制措施,命人将他们强行带走。
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时候岂能花费时间跟他们解释太多。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强行处置了。
连续数日,李徽带着人坚守焦湖大堤上,时刻注意着起湖水水位,以及泄洪区的情形。每日来回走数十里巡堤巡查,冒着酷热和大伙儿睡在一起,吃着干粮喝着清水,躺在泥浆地上。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成了泥人了。
许多人劝李徽晚上可以去居巢县城去歇息,但是李徽怎肯如此。现在这种情形下,在县衙里还能睡得着么?必须要随时处置险情,判断水势。
数天时间,居巢县倒是没下什么大雨,间或还出了几次太阳。但是,焦湖的水位却是居高不下。四处泄洪区在几天时间里已经成了一片汪洋,吸纳了大量的洪水。但是焦湖的水位起起落落,一直都没有回到警戒线以下。
焦湖大堤上也出现了多处的险情。在警戒水位之上的大堤主堤浸泡在水中,在风浪的拍击和湖水的浸泡下,不时会发生坍塌现象。这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这种崩塌,一旦让大堤受损,便会承受不住水位的压力而垮塌。造成破圩崩坝的严重后果。
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断的处置险情,不断的加固圩坝,泡在迎水面斜坡上打桩固定。溃坝的结果将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水位下降下去,毕竟连续的阴雨已经过去,蓄洪区蓄满了洪水,按理说水位也该要下降了。焦湖的水位也确实在起落中缓慢的下降。
然而,情形却迅速的开始恶化,令人猝不及防。六月十一一大早,焦湖水位开始了一波猛烈的上涨。濡须河那边传来消息,濡须河水涨幅增大,倒灌入湖的水量猛增。到午后时分,焦湖水位涨到了距离大堤不到两尺的位置。
这已经是个危险之极的水位了,超出了历年来大洪涝的水位。而四处泄洪区内的水位也已经和泄洪丘相差不到一尺。也就是说,泄洪区已经不能承担太多泄洪的功能。再接下来,很可能都要倒灌了。
而且,泄洪区的水位太高,将无法吸收内涝产生的积水。水稻田和县域河流中漫溢的水也要往泄洪区排泄,才能保证田亩不被淹没。所以要预留一些排泄的空间才成。
现在这种情形,泄洪区只能再吸纳一天的水量,便要水位持平了。
众人惊慌失措,心中极度的失望和恐惧。
近二十天来,辛苦劳累,在泥水里打滚,抱着巨大的希望。现如今湖水不降反涨,一切的辛苦都没有了意义。人们有些绝望了。
李徽身边的主力军也出现了动摇,宋延德等一些官员也认为大堤保不住了。不如索性将大量水稻田所在的大莲圩掘开口子,让水泄入,以保住居巢县城一带云云。
李徽断然拒绝了这些提议,给予宋延德严厉的警告。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便是给大伙儿泄气。气可故不可泄,这要是在打仗的话,说这样的话便是蛊惑军心,是要砍头的。
宋延德等人这些闭了嘴,不敢再放厥词。但是虽然可以压制言论,但对于眼下的情形却没有半点好处。而百姓们眼睛里的失望和无奈是看在眼里的。他们其实也感觉到绝望了,没有干劲了。这湖水不退反涨,确实是巨大的打击。
更雪上加霜的是,午后未时,巡堤队在居巢县城南大堤坡面上发现了险情。堤坝上方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裂痕在大堤外侧被发现,虽然不是大堤内侧迎水面,但是这样的裂痕往往是溃堤之前的征兆。
按照有经验的居巢百姓的说法,这种裂缝一旦出现,便会蔓延往内侧。一天时间,裂缝便会往外渗水,然后水会越来越大,最后形成管涌,抽空坝体内部,造成大坝的垮塌。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整个居巢县的百姓都开始慌张起来。城中大族率先行动,开始收拾家当携男挈女驾车准备逃离。城中百姓们自然也是惶恐之极,也纷纷准备逃离居巢县。
一时间,整个居巢县城都乱了起来,人心也混乱了起来。
周澈大骂这帮大族乘乱带头闹事,搞得人心惶惶,向李徽建议封锁城门,将这帮大族抓起来严惩。将百姓堵在城里,不许他们乱走。
但李徽却没有让周澈这么做。这其实不能怪他们恐慌,而是这段湖堤一旦溃堤,居巢县城会成为一片汪洋。百姓们留在城中确实很危险。怎能阻止他们避险。不但不能阻止,反而要加以引导。
李徽一方面让周澈带着人手去引导百姓有序前往东门外鼓山上避险,另一方面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下的情势。考虑是否应该如宋延德所言,挖开大莲圩的堤坝,保住居巢县城而进行大泄洪。那样会缓解堤坝压力,保住居巢县城。
但在分析了湖水突然上涨的原因之后,李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要做最后的一搏。
李徽召集了所有堤坝上的人员在居巢县南边的堤坝上开会。包括联防队员在内近四百多人来到这里参与这次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