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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觥筹交错,一番推杯换盏。相互间互相敬酒,场面也逐渐热闹起来。谢玄端了酒杯来给张玄敬酒,谢家众公子也纷纷来敬酒。张玄酒量甚豪,酒到杯干,面不改色。
李徽保持低调,等谢家众人敬酒之后,这才端起酒杯向坐在一侧不远的张玄敬酒。
两人干了之后,张玄将头靠近李徽,笑着道:“李家小郎,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李徽放下酒杯微笑道:“张兄请讲。”
张玄看了一眼众人,谢家众人正在向谢安和谢石敬酒,那边一片欢声笑语,没人注意到自己和李徽,于是挪动蒲团到李徽身边。
“你在居巢县的事,我有所耳闻。令我大为赞叹。居巢县那样的情形,能到如今的局面,殊为不易。不光是我,我认识的知道此事的人都很佩服。李家小郎今年才十九岁吧,居然有这般能力,当真令我佩服的很。”张玄低声道。
李徽微笑道:“张兄谬赞,其实并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居巢县百姓尚未温饱,县域还有许多事都需要改进,我做的事不足十之一二。”
张玄微笑道:“这便谦逊了,若你在居巢县再留两年,必是一切都能更好的。即便是现在已经很好了,这不是假话,我说的是发自内心的。我们为官之人,最明白你做的那些事的困难之处。我也没必要讨好你。”
李徽笑道:“多谢!”
张玄道:“不过,我要问的是,你和吴郡顾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们之间会闹到今日的地步?吴郡顾氏……毕竟是给你机会的,据我所知,南宅主人对你也很好。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否告知于我?”
李徽微微一笑,不出自己预料,张玄果然问的是这个问题。张玄和顾家关系亲密,这件事他是肯定知晓的,问起来一点也不奇怪。
李徽不知道张玄的立场如何。此人和顾家是相当近的亲眷关系,但在谢家显然也是受欢迎的。在人际关系上,左右逢源固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在政治立场上,恐怕任何一方都不会接受一个墙头草的角色。在眼下的大晋,在矛盾激化的边缘,恐怕更是如此。
张玄此刻询问自己这件事的用意是什么,李徽也很难揣摩。所以李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同张玄解释这个问题。
张玄看出了李徽的犹豫,微笑道:“你若觉得不便言说,玄之也不强人所难。其实玄之没有任何意思,既非指责,也非诘问,只是想知道此事的原因罢了。在我看来,此事令人颇为不解。不瞒你说,今年新年我回吴郡探望时,曾和顾家家主和南宅谈及此事,他们……都很气愤。南宅之中也出了些事情,可能跟从顾氏出走之事有所关联。”
李徽皱眉道:“玄之兄想说什么?不妨说的清楚明白些。”
张玄叹道:“哎,我并非想要提及此事。但是,此事现在确实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影响。顾家上下认为你忘恩负义,你怎么看?”
李徽呵呵笑道:“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们已经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了。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张玄皱眉道:“你便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李徽微笑道:“没这个必要。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无所谓。”
张玄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满,沉声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你不辩解,只是因为你无从辩解。”
李徽收起笑容,直视张玄道:“张府君,我不辩解,是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顾家于我有恩,但这恩情我已经还了。我提醒张府君知晓,我并非顾氏子弟,我李徽乃丹阳李氏出身。正如你张府君虽为顾氏外亲,但也非顾氏子弟一般。恕我冒犯之言,倘若你不听顾氏之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的话,是否便可称之为忘恩负义?你的一切行止,是否要听从顾氏安排呢?”
张玄一愣,皱眉道:“你我怎能相比?”
李徽沉声道:“为何不能相比,令堂乃顾氏族人,我母也是顾氏族人,你我和顾家的关系略同,无非同主家关系有远近亲疏罢了。或者你的意思是,你乃吴兴大族子弟,我丹阳李氏是寒门小族,所以不能相比?”
张玄道:“并无此意,我张氏也是吴兴小族。我的意思是,你自小在顾氏门下长大……”
李徽打断道:“那又如何?所以我便该一切听从他们的驱使,不能自己有自己的抉择?一旦我有自己的抉择,便是忘恩负义?张府君,你若想要站在道德的高点指责我,最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好立场公允不偏。若是不能做到公允,此事便不该问,也不该发表意见。慷他人之慨是最不可取的。”
张玄怔怔的看着李徽,半晌叹了口气,轻声道:“李家小郎,是我唐突了。我只是因为顾家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才想来问一问你。你可知道,南宅主人生了一场大病。还有……还有……哎,罢了,不说了。说了也没用。是我多嘴,此事本不该我来询问,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便是。”
李徽讶异道:“东翁怎么了?他还好么?”
张玄摆摆手,不再多言,移开蒲团回到自己的位置,距离李徽远远的,似乎再也不想多说半句了。
李徽有心想追问,但想想却也作罢。自己虽对顾谦有些挂念,得知他生病还是心中有些牵挂的。但又一想,在张玄看来,这或许也要归咎于自己。自己问了又有何用。回头命人去吴郡探望一番便是。
李徽和张玄说话的时候,谢道韫和张彤云也小声的进行了一番对话。
“彤云,你阿兄和那李家小郎似乎很是投机呢。你瞧,他们聊的多热络。不知在谈论什么高深的话题,似乎争的有些面红耳赤呢。”谢道韫注意到了李徽和张玄两人的交谈,笑着对张彤云道。
张彤云其实也早就看见了,听了谢道韫的话,撇着小嘴道:“我阿兄怎么会跟那样的人谈的投机?定是在教训他罢了。那样的人不值一提。”
谢道韫笑道:“怎么?你似乎对李家小郎很不待见?你们认识么?他做了什么让我的彤云小妹如此不满?莫非他向你家求过亲?”
张彤云涨红了脸娇声道:“姐姐不要乱说,这样的话岂是能乱说的?”
谢道韫笑道:“为何不能说?你不是跟我说,顾家向你阿兄求亲,但是你压根就不喜欢那个叫顾昌的么?这李家小郎一表人才,看上去还不错。我看,你们俩倒还般配。不如我给你牵个线?”
张彤云急的差点要哭出来,娇嗔道:“姐姐要开玩笑可以,但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便是这世上的男子都死光了,彤云也不可能喜欢这个人。哼,这个人,坏死了。”
谢道韫本就是调侃张彤云的,张彤云天真烂漫,谢道韫平素便喜欢逗她。但今日,却发现张彤云是真的急了。张彤云不是经不得说笑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彤云,怎么回事啊?你好像真的很厌恶这李家小郎是么?”
张彤云低声道:“姐姐忘了么?我来时跟你说的我的表亲顾家青宁小姐的事?便是这个李徽,害的青宁天天跟丢了魂似的,以前多么开朗的一个人,如今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她阿翁也因为担心青宁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没了。这一切都是这个李徽的错。这个人忘恩负义不说,而且始乱终弃。青宁就是被他害成这样的。”
张彤云说到后来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谢道韫吓了一跳,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张彤云几天前来到京城的时候,确实谈及了顾家女郎顾青宁的事,只是没有说具体的经过。
两人之前说的是闺中私语。张彤云心中最烦恼的便是顾家向阿兄求亲,想要自己嫁给顾昌的事情。而张彤云对顾昌没有半点好感。之前张玄以顾昌尚未入仕为由拒绝了,但现在顾昌入仕当了县令,顾家自然又再次提亲。这一次张玄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张玄知道妹妹不喜欢顾昌,但张家和顾家的联姻是亲上加亲的事。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拒绝的话,两家不但亲近关系受到影响,而且家族之间的利益也会受到损害。
顾氏虽然不像从前,但依旧是江南豪族,在很多方面,张玄都不能漠视。
张玄只得劝说妹妹同意这门婚事,此次带着张彤云来京城,一则探访好友,二则也是带着她来散散心,让她高兴高兴。毕竟因为这件事,两兄妹已经争吵了多次了。
谢道韫对张彤云的遭遇感同身受,她自己的经历也是如此。因为婚姻之事,她和叔父谢安有了极大的分歧。至今她都处在和王家婚约的困扰之中。
两人谈及此事的时候,张彤云顺口说到了顾青宁的事情。但是具体顾青宁是因为谁而颓废,倒是不知道。此刻听张彤云这么一说,谢道韫才知道顾青宁是因为这个叫李徽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