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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小玉看着林霜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她才收回视线。
她看着眼前这碗铺满了肉的面条，这是在国营饭店里，她最喜欢吃的卤肉面条，可此时索然无味。
她想起几个月前，她估摸着家里应该给她回信了，便跟着生产队的拖拉机来到县城的邮局。
拿到信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可看到信里的内容，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这两年，她不停地给家里寄信，希望安排她回省城顶她妈的岗，家里一直推脱，直至那天才告诉她，她妈的岗卖给别人了，理由是凑钱给弟弟娶媳妇，准弟媳家里有点背景，这是她弟攀高枝的好机会，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为了把父亲的岗让给弟弟，她下乡了，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要退下来，这岗却成了弟弟娶媳妇的本钱。
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凭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牺牲，最后只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挨饿受穷地过着没有盼头的日子。
所以，当胡瑞兰找到她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做任荣的情人又如何，反正她的第一次就给了他。
嫁给刘闯又如何，老得能当她爹又如何，起码这个“爹”给了她富足的生活，让她活得体面，甚至多的是人凑上来巴结她。
跟她亲爹比，这个“爹”简直不要好太多了。
她以为自己跟刘闯领证结婚，就能安安分分地安胎，等着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有依托了，可她低估了自己对任荣的感情。
以前在甜水村上工的时候，她就听过很多已婚的女人说过，男人和女人的感情，很多时候是睡出来的。
她原本不信，毕竟跟任荣的第一次，是迫不得已，甚至带着屈辱。可后来的三番四次下来，特别是胡瑞兰教她的那些房事秘籍，收服的不仅仅是任荣，还有她自己。
以前她闲着无事，偶尔会想起沈阔，可如今脑子里只有任荣。
特别是她以后妈的身份，看着他对他的媳妇关怀备至，温柔体贴，她就嫉妒得要发疯。
每每这种时刻，她只有在跟他偷偷摸摸的激情和刺激当中，找到一些安慰。
他媳妇只是他的工具，而她才是他的真爱。
可当她表达想去参加高考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至始至终，只是他手里的一只棋子，一个生产后代的工具罢了。
要是半年以后，她生的是女儿怎么办？是被抛弃还是继续做生儿子的工具？要是生的是儿子，就能安稳妥当地过日子吗？她看未必，任荣媳妇不是一般的愚妇，他们的事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林霜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附近的邻居都坐在门口聊天，其中最热闹的是老李家。
“老张家的，你真的同意让你家儿媳去高考，万一考上了？你儿子就成孤家寡人了。”老李家眉飞色舞地跟老张家的说着。
老张家的听着脸色有些不太好，一时没有说话，倒是有另一位老太太出声了，“人家老张家的儿子和儿媳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怕什么？再说了，人家儿媳是去考大学，为了这个小家将来越来越好，看你那嘴巴说话来的话就不好听。”
“怎么就不好听了？”老李家的不服气，叉着腰说：“我这是忠言逆耳，女人读了大学就会觉得自己高男人一等，等去到省城，见识多了，说不定就瞧不上原来的男人了。”
“别嫌我说话难听，老张家儿媳连孩子都没生，想用东西拉都拉不住。不过，有些女人狠心起来，有孩子都拉不住，就像老沈家，那林霜长得很狐狸一样，有了孩子心还那么野，直接丢下孩子去考大学。”
“照我说，她将来真去读大学了，肯定不要那沈阔了。在农机站上班又如何？到底是个泥腿子，能留得住这种野女人吗？”
“咳、咳、咳……”
几个人拼命朝老李家的使眼色，可她正沉浸在自己长篇大论的发表当中，特别是前一阵子受了沈家的气，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当然要好好出气。
大伙现在都知道沈家的亲家是在革委会当领导，都不敢轻易得罪。虽然他们没说什么，但都怕林霜误会，纷纷找理由先离开。
“我得赶回家做饭了。”
“我也是。”
“等等我，我也走。”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跑光了，老李家的话还没说完就没了观众，记得差点要追人，“你们干嘛都跑了，还早着呢，这么做饭干嘛？”
她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她，反倒越跑越快了，她自讨没趣，只好回家，可是一转身，就看到林霜正沉着一张脸，盯着她看。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恐之色，“我……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霜还是没说话，老李家的心里更是没底了，试探性地问：“你没听到……什么吧？”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已经听到了。”林霜冷哼一声。
突然，“哗啦”一声，一股骚臭味随风袭来。
老李家的从头湿到尾，尿骚味充斥着她的全身，让她想作呕。
“下次让我再听到你编排咱家的人，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沈老太太站在门前，虽然背部有些佝偻了，但丝毫不影响她此刻的气势，“霜儿，你赶紧回来。”
老李家的本来想发火，可对上老太太墨黑的眸光，她竟然有些害怕。
明明是比自己还老的老婆子，怎么会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呢？
林霜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勇猛，闻声立刻窜回了家。
她不怕老李家的，可怕全身臭熏熏的老婆子，要是朝自己扑过来，那她不也得一身骚。
老太太把大门关上，任由老李家的在外头如何咒骂。
林霜想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痰盂，却被她拒绝了，“赶紧去看着行止，我去洗洗。”
好一会儿，老太太重新回到堂屋，林霜真心实意地跟她道谢，“奶奶，谢谢你。”
虽然老太太什么都没说，但林霜知道，她已经从心底同意自己去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