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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尼姑似被她的威喝吓惯了，垂着眸，不敢多看一眼。
无念师太喝斥完，突然又缓了声音：“现还有一速成之路。”
沈山水一顿。
但听她道：“中奉大夫冯友量，近年势力正盛，且非齐王党羽。他家中有一女待嫁闺中。你与冯家结亲，借冯家权势，相抗秦笠。”
沈山水沉默着，烛火微晃，他盯着那烛光，淡道：“不娶妻不纳妾，这是您当年让我发的誓言。”
无念师太怒目瞪他，斥道：“你如今，倒是敢用那誓言忤逆贫尼了？！”
沈山水：“……”
“那誓言，字字句句，皆为复仇。娶冯家女，亦是为复仇。”
”请师太，恕我，无能无力。”
“放肆！”无念师太暴起，腾身下座，径直从身后一小尼姑手中夺过鞭子，冲着沈山水前胸就是一鞭。
沈山水忍着疼痛，闷声接了。
“跪下！”
沈山水甩袍跪地。
无念见他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咬牙喝道：“逆子，容你愈发猖狂忤逆！”
手中牛皮鞭子呼啸抽上他后背。
连抽十几鞭，无念师太见他一声不吭，似打累了一般弃掉鞭子，突然冷笑：“你以前，从未如此顽固。”
“是为了那姓文的丫头？”
沈山水一怔。
无念师太踱步缓缓坐回寺中高座上，似回忆道：“前段时间，安生来寺中看贫尼。”
想到安生，她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烛火晃动进她的双眸，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终于露出了几丝为人母的慈爱。
“他在贫尼面前，三句不离那丫头。他说那丫头如何地好，医术如何地高超，又如何地聪明。他让贫尼莫要逼你赶走她，说你，如何地喜欢她……”
“他一毛头屁孩，以为在贫尼面前装得很好，却不想，他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过贫尼。”无念师太笑道。
沈山水恍惚意识到什么，脸色发白。
“他喜欢那丫头。”无念直盯着沈山水，直接道：“你如此精明，不会看不出来他对那丫头的意思。”
她音调转而柔和起来：“你的弟弟，为了你，藏了自己喜欢那丫头的心。你作为他兄长，长兄如父的兄长，你又为他舍弃过什么？”
沈山水后知后觉地感受背上那十几道鞭刑开始火辣辣刺痛起来。
“你弟弟，命不好。”无念师太想起安生，叹息哀伤：“一出世，便有了个叛国余孽身份的母亲和兄长。”
“他父亲从事茶贸生意，一生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他本应生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家庭，却为了自己的母亲和你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委屈身份隐了姓氏，跟着受牵连，性命亦朝夕不保。”
“他何其无辜？！”
“而你呢？！”无念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颤手指着台下跪着的沈山水，激动道：“你连一个贱丫头都不肯让给他，你算得了什么兄长？！”
“母亲……”
“别唤我母亲！”无念听得这两个字，似被触发了一道隐晦的机关，受刺激般喝道：“大仇未报，你不配唤我母亲二字！”
“师太。”沈山水声音隐隐发抖，沉道：“相逢，我不能……让给……任何人。”
无念愣神片刻，气笑起来，她拿起手中敲木鱼的犍稚狠狠掷向沈山水，顿时在他额头上砸出一道血。
沈山水隐忍着跪在那处，任由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滑下脸侧，一动不动。
无念师太看在眼里，却觉泄不了恨，重新捡起鞭子，冲过去在他身上就是一鞭。
暗角里几个小尼姑见状，心觉不忍，各自偷偷别开头去。
无念道：“你不能让，你亦不能娶！除非贫尼死了，否则今日你必应承我，和那冯家结亲！”
她拎着鞭子走至他面前，居高临下睥睨他：“你觉得，你有资格，谈情说爱吗？”
沈山水唇角早已溢出几滴血，勉强直着腰背撑在地上。
听闻师太之言，他蓦地锥心一痛。
“你没有资格。”无念师太暗沉道。
“我和你，我们，都没有资格随心所欲。”无念师太的声音如小庙钟声，轰鸣在沈山水脑子，久久不散。
那夜出了静慈寺，沈山水几乎不能走路。
青雉和楚卫恩见状，心中大惊，忙上来扶他。
青雉为他注了大半时辰的内力，才勉强助他缓了口气过来。
楚卫恩望着他，平日的冷漠脸上甚至多出了几道不忍。
她暗瞧他数眼，终于忍不住道：“沈员外，恕我多言。不是每个母亲，都配称作母亲。”
青雉这次并未阻止她。他低着头，面色沉重。
沈山水拭去嘴角鲜血，苦笑一声：“沈某在这世间，不过就这一两个亲人而已。”
何况，她说的不无道理。
他沈山水，有什么资格去谈情说爱？
他不配。
或许，他就应该死在复仇途中。届时庙里那位师太，或许还能为他流一滴稀有的泪。
或许，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