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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时,阿铁开始生出逆反之心,他开始私下与铁匠铺客人结交,开始在外寻找其他私活,其中不乏偷摸劫掠。
那天,同伙说盯好了一个瘸腿的公子,阿铁与他一起去抢劫,到了才发现这人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救命恩人——权不语。
在距离权不语仅有几丈远的巷子里,他杀死了那个盯上权不语的同伴,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的第一次报恩。
八岁,阿铁发现自己力气远超常人,具有相当的习武天赋,他开始私下寻找武功秘籍,四处寻找武道中人,希望拜师学武。直到他寻到一位据说是品阶高手的道士,道士收了他的钱,答应收他为徒。
阿铁跟着他炼体仅三天,这日在窗外听到道士与人密谋,说起什么谋害权氏公子、倾覆权氏的话。
阿铁当时犹豫,觉得两人已经两清,最后权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是几天后,阿铁晨起在街上疾跑,被一群地痞流氓拦下,起了冲突,被打得很惨。然后,又是一次极为狼狈地相遇与拯救。
这一次,他被一双瘦弱却温暖的手扶起来。权不语用自己的手帕给他轻轻擦拭脸上脏污,他说:“小孩儿,天赋不错嘛,好生厉害!对了,你叫‘阿铁’对吧?”
仅是两年前的一个照面,权不语记住了他这个卑贱之人的名字。
这个对他而言,无异于辱骂的名字,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变成了最本质的文字。
“我见你天赋出众,要不要到我身边来,跟着我习武?”权不语很认真地问道。
阿铁看着他,只觉得满心羞愧,仿佛呼吸重一些身上的灰都会脏了眼前的人。
他想起铁匠铺里那个粗鲁恶心的男人。一想到如果他跟着眼前这人了,这人就要跟那个男人对上,他就觉得心生杀意。
权不语见他犹豫,道:“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若是你担心那位老板不愿意,我可以去跟他谈……”
“不!不行!”这是阿铁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权不语以为他不愿意离开铁匠铺,道:“本来以为你与那位老板关系恶劣的,不想竟还有几分情谊,叫你不舍。”
阿铁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反驳后该怎么说,便不说话了。
权不语道:“我实在怜惜你的天赋,不如这样好不好,我悄悄地帮你找个师傅教你武艺,等你什么时候想到身边来了,再来,如何?”
阿铁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说好了。”权不语给了他师傅的地址。
后来整整两年,阿铁每月按时去那位师傅家学习武艺。那位师傅比起他自己找的道人实在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阿铁进步飞快。
不止如此,师傅的那宅子是权不语的,因此,两人经常能见面,一来二去,算是相熟。
忽然有一天,权不语问起:“阿铁阿铁,一直这么叫,都不知晓你的全名呢?”
阿铁一愣:“我没有名字,阿铁,不是名字。”
权不语也愣住,面上紧接着浮上愧疚。阿铁立刻道:“公子,您能为我赐名吗?我想求您赐名。”
权不语想了很久,直到那天晚上临走,他瘸着腿走到门口,看见远方雷电划破夜空,他忽而大笑,转头过来,说:
“‘衣袂障风金镂钿,剑光横雪玉龙寒’!”
“你的名字,就叫‘玉龙’!”
于是,阿铁有了新的名字,叫“玉龙”,一个写满江湖气的名字。
只是,权不语毕竟为胶州权氏嫡子,有自己的事,而阿铁,也早有了计划。到阿铁十岁那年,与权不语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
阿铁十一岁的寒冬,暴起斩杀道人。紧接着,道人背后牵扯出一系列事情,阿铁及时将道人背后的谋划告知,但权不语却保不住他,只得将他远送北疆。
名义上学武,实际上逃亡。两人就这样分离。
为了保阿铁安全,权不语与他断了联系。阿铁苦心练武回报,于北疆隐姓埋名,从军征战。
期间,他开始计划打造一柄轻薄的剑。不是他自己用,他天生神力,用惯了重剑,这是给身体不太好的权不语做的。
他想,作为重逢时的礼物再好不过了。
一别九年,宝剑已成,少年亦成将,勇冠北地,名号“杀剑”。
这日,玉龙接到命令,跨千里南下征伐胶州。
玉龙大惊,问及征伐对象,方才得知——早在九年前,胶州权氏遭逢大变,原权氏一脉满门被灭,中地权氏一脉取而代之,也就是他要征伐的对象。
原来,不是权不语尽全力都保不住他,是他分明察觉权氏危急,寻个由头让他远走。
一别九年一字不来,也早已是阴阳两隔。
玉龙几欲癫狂,立刻率军南下胶州,势如破竹杀入权氏,活捉当时的权氏家主。
属下问起战俘如何处置。玉龙看着这座城,这座埋葬着他最痛苦的过往、埋葬着最干净的人的罪恶之城,下了令:
“屠、城。”
其余权氏门人连同城民,被玉龙下令屠城。
猩红的血东流入海,连同海滨的土地染成红色,将大洲的东侧染成与太阳初升同色。只是,后者是新生,前者是死亡。
玉龙还不死心,对权氏家主用尽手段,最后终于从他口中问出,原权氏一脉有一人还有可能存活,正是权不语。原来,权不语被父兄庇护,乔装逃离,虽受重伤,但的确没有被抓住,之后便下落不明。
于是,又是三年。三年里,玉龙南征北战,东杀西伐,帮助北地权氏一脉开疆拓土,成就“杀神”之名。
然而,除“杀神”外,有很多人更愿意叫他“疯子”。谁都知道他大洲四海地跑是在找一个人,找到成为执念,近乎疯魔。
那一年,二十四岁的玉龙登临西地玉龙雪原。那一次,他真的感觉要撑不住了,生了轻生的念头。
——“你有过只剩一具皮囊的时候吗?是的,我就是那样的感觉。”
——“我的生命开始于恩情,若不报还,便如行尸走肉。”
玉龙归于玉龙雪原,也许这样的结局,就配得上这样美好的传说。
然而命运没有放过他,他在那时得到了权不语的消息。
是一个字,只一个“权”字。
玉龙疯狂地跑下雪原,一天一夜一刻不停歇,跑到玉龙昆山脚下臭名昭著的冰狱里,冲进独立于监狱一角的小屋里,停下了脚步。
桌案前,形销骨立、双鬓斑白的公子捧着书卷,转头,扬唇轻笑:“玉龙,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