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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夏在会仙楼跟蒋离商量接下来的生意,另一边唐时迁抱着两瓶酒回了书院。
青山书院在京郊,距城里不算远,但腿着走也得两个时辰。
严氏正和儿媳董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见这都日落了,还不见人回来,不时往外探头,对儿媳抱怨几句,“你公爹定又是舍不得几文的轿子钱了。”
婆婆能抱怨,做儿媳的是不敢的,董氏笑着说道:“父亲节俭。”
严氏便叹了一声,家里虽不富裕,但也没穷到坐不起轿子。
父子二人都在青山书院任先生,每月月俸加起来能有十两,再加上两个女儿的贴补,家里还没到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地步。
听儿媳说老头节俭,严氏哼了声,“你公爹就是好脸面。”揣着读书人的那份可怜自尊,苦了自己不算,也苦了一家人。
“上回你大姐来,要塞我银钱,被你公爹看到,好一顿骂。那死老头子,自己不收还不让我收,这是儿女的孝敬,我怎不能收?我怀胎十月,辛苦把她们拉扯大,现在她们孝敬我,是她们的孝心,怎就不行了!”
死老头子,倔驴一个。
生怕被同僚笑话他养不起家,要靠女儿女婿贴补一样,回回把女儿的好意往外推。
董氏只是笑笑。心里却颇为赞同婆母的话。
大姐二姐嫁在城里,家中都是官宦人家,过得比自家好多了,两个姐姐也孝顺,时常贴补,拿得多了还经常被公爹训斥,明面上银钱更是不敢塞。
董氏有时候觉得这个公爹读的书多了,反变得越发迂腐。
严氏见儿媳不说话,生怕她心里落了对公爹的埋怨,又找补道:“你公爹虽时常训斥你大姐二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怕她们经常贴补娘家,被婆家人说嘴,她们又没分家,一大家人住着,比不得我们自在。”
“是。儿媳懂得。”董氏低低应着,手上动作麻利,她就是想贴补娘家,也无处贴补啊,靠夫婿每月那五两月钱吗?
心里直发苦。
她也是官宦人家女儿,以为嫁个读书人家,将来升官发财,可享清福了,结果,夫婿只考了个同进士,公爹嫌他丢人,路都不肯帮他走,拘着他在青山书院当了个教习先生。
再看看自己,原来在闺中也是娇养,有下人伺候,现在洗手做羹汤,做各种家事越发麻利,外人还夸贤惠……
董氏心里苦,奈何嫁鸡随鸡,也不敢当着公婆的面抱怨。
严氏看了她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怎不知儿媳心里苦,旧日那些闺友个个得嫁高门,就她落到郊外,连京城都不敢去了。
儿子寒窗苦读十年,现只能当个教习先生,郁郁不得志,儿媳本以为嫁入可心人家,将来享福无尽,可不曾想和他们挤在书院后头这小小的院子里,也是郁郁不得志。
正要安抚一番,听见门响,往外探头,就见老头子抱着个匣子走了进来。
见他一副疲惫的样子,脚下直发飘,也知他定是从城里走回来了,张了张口想骂一句,又忍住了。
“回来了?饭就好了,你进屋歇歇,一会叫你。”
唐时迁应了声,抱着匣子进了屋,严氏目光落在匣子上,本要问他,见他没有开口解释,以为他要避着人,便也没问。
不多时,唐家儿子唐望之,在外耍的孙子唐寄文也带着妹妹归家了。
一家人就着昏豆似的油灯吃完晚饭,夜里歇时,严氏才问他匣子里装的什么。唐时迁便把今日在会仙楼的事与老妻说了。
严氏白了他一眼,这早早出门,还以为有要紧事,结果就是腿着来去会仙楼,就为了买一瓶酒?
这出息。
“人家伙计都跟你说了持牌只是菜价打折,你就耍光棍当没有这回事啊?”
唐时迁面色讪讪,“本就说好打八折,我又没记错。”嘴上还是不肯认错。
他就按八折的酒钱准备的,多的一文都掏不出来。他没记错,就是八折。
严氏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定是听岔了,因只准备了那点酒钱,又爱面子不好当面认错,只好一路错下去。
“那酒就那么好喝?”平时那么节俭的人,为了一瓶酒,把攒了两个月的俸都拿去换酒了。啧啧。
“你但凡肯画一幅画,肯卖一幅字,家里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卖什么字画!”唐时迁把摩挲了半天的酒放回匣子里,啪地盖上盖子。
这老头子。严氏想骂他两句,但念着他可怜的自尊,又没舍得。
“你倒是得意了,拿自个两个月的俸去买酒,家里这两个月就要靠望之养着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积蓄。”他哪里就靠儿子养着了。
“家里有多少积蓄你不知?寄文的笔墨纸砚也是费钱的很。再过不久就要准备过年的事了,各处要走礼,翻过年也要准备寄文的束修。”
唐时迁便不说话了,背过身去,望着桌上装酒的匣子发起呆。
隔天一早,唐家父子揣着书册去了书院,把要去书院就读的孙子也拎了去。待家事收拾好,严氏换了一身衣裳,对儿媳董氏说是要出门,叮嘱她在家看好孙女。
董氏听她说要进城,只以为她是要去看大姐二姐,应了声,送她出门,还给她叫了一辆驴车。
进了城,严氏向人打听着会仙楼的位置。满京城,谁人不知火得不要不要的会仙楼啊,很快就给她指了位置。
严氏一路寻了去。
一路寻到门口,远远地就见装饰华贵的马车、轿子停在酒楼门口,出入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的极其热闹,再看这高五层,面阔七间的门脸,严氏便生了些怯。
伙计迎上来,“这位夫人,您是要吃饭吗?现在里头人满了,要在外头略等一等,我帮您记个号?”说着就要拿着号牌来给她登记。
严氏见他热情,并不以她老迈和衣着寒酸就看不起她,对这伙计和会仙楼起了些好感。“这外头坐着的都是排队的?”
“是呢。我给老夫人也找个位置好坐着等。”
乖乖,这都是排队等吃饭的。
又有伙计给排队的人拿免费茶水和小食,怪不得能美美地坐在门口,面无不耐,排队都排成了件美事来。
怪不得这会仙楼能挣钱,还勾得他家老头巴巴捧了两个月的俸来买酒。
严氏拉着要帮她找位置的伙计,“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大掌柜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