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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琴听余十八说,要将自己藏到三斗山上去,当即拒绝道:“谁想去谁去,我坚决不去。”
三斗山上禁伐三十年,到余十八手里,更是变本加厉。他甚至不允许任何人上山,哪怕是有人去山里找点野菌子之类的,只要被余十八发现,必定罚款拘留,一点不手软。
曾经,三斗街上经常放露天电影。但凡只要放电影,人们便知道肯定是余十八又抓住了某一个偷偷上山的人。余十八将罚款的钱请人来放电影,并且要求被罚之人,在电影开映之前,当着观众的面大声念检讨。
再后来,余十八不放电影了。他在镇中心的农贸市场边上树了一块一个人高的牌子,上面白底红字颁布了一个通告。大意是谁举报私自上山,经查证落实,罚款的钱便当做奖金奖励给举报人。
这一招很好使,从此以后,大家都像防贼一样,谁都不敢去三斗山上了。
人迹罕至的三斗山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余十八自然清楚。老百姓不许进山,不等于他余十八不可以进山。每周进山一次,成了余十八雷打不动的规矩。
余十八进山从不带人,都是他一个人悄悄进去,再悄悄回来。以至于三斗的老百姓在背后骂他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坏人。
骂归骂,三斗的老百姓对余十八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他们都知道余十八是个心怀坦荡之人,从来没有私心。他也不像一个镇党委书记,与普通的老农民几无区别。人们在三斗街上遇见他时,常常看见他一条裤腿高高挽起,一条裤腿放下来的形象。
余十八处理问题一向以粗暴霸蛮闻名。特别是在涉及三斗山的问题,他对所有求情的人都只是一句话,“想让我饶了他,除非我不做这个书记。”
事实上余十八担任三斗镇的书记,就好像他的屁股被钉在凳子上一样。与他同期的干部,大多数都升官了。像他这样坐在一个位子上,一坐十几年的,整个平梁县再无第二个。
县里曾经征求过他的意见,想将他调进县城去某局当局长,但被余十八婉言谢绝了。 他表示,只要平梁县还认可他,他就愿意在三斗呆上一辈子。
余琴不愿意进山,柳月和刘非凡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不进山去躲,早晚会被人发现。进山去,可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深山老林,天天与满山跑的野兽为伴,又怎么生活?
余十八叹口气道:“其实,你要在山里习惯了,你会发现比在外面更好。山里什么都有,就是孤独了一点。再说,这也是权宜之计,又不是让你躲一辈子。”
余琴笑了,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变成白毛女啊?”
余十八委屈道:“新社会,那还会有什么白毛女。你也说了,按辈分,你是我姑奶奶。我一个做晚辈的,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抓走吧?虽然我这想法不对,不过我也认了。”
柳月迟疑道:“小琴,我看啊,你就按余书记说的去做。这件事总有一个说法的,等事情弄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余琴看一眼柳月道:“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弄清?他武少雄这个畜生是个什么东西,谁不知道?你想他会放过我,简直就是做梦。”
余十八老婆五嫂子一直在边上静静的听。听到他们争论不休后,突然插一句话说道:“要不,我陪着余琴一起进山去吧。”
柳月当即反对道:“哪怎么行?”
五嫂子温柔地笑了笑道:“有什么不行的呢?我虽然老了,但至少可以给余琴做个伴,说说话解闷吧。还有,你们可能不知道山里的情况,我家十八在山里找了一个山洞,锅碗瓢盆都有,床铺也是齐全的。他自己平时在山里吃住几天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刘非凡好奇地去看余十八,问了一句,“真的吗?”
余十八笑笑道:“你嫂子没说错。”
余琴似乎也有些心动,她笑嘻嘻地说道:“余十八,你在山里搞这些,你是想修仙呀?”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在逃的人员,她突然对余十八在山里的世界有了兴趣。
“我上山可以,但我最多在山里呆五天。五天过后,我就下山。他们想抓就来抓,要杀要剐,随便。”
听到余琴松了口,刘非凡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只要余琴不落在赵开生的手里,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余琴起初想跑去外地,其实那是根本不现实的。现在的天网那么厉害,一个活生生的人,根本就无法躲过天网的追踪。
余十八的这个主意很绝妙,人藏在三斗山上,神仙都想不到。
只要人不被抓到,武少雄的问题就可以放大。必要的时候,造一些舆论,逼着武功父子放手。
五嫂子陪余琴进山的想法也得到了余十八的赞同。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由刘非凡和柳月送他们进山去。
余十八不便进山去,他得应付不知什么时候就来找他的镇派出所和赵开生。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余十八家的后门悄悄打开了,五嫂子在前,领着余琴出门。刘非凡断后,四个人连手电筒都不敢开,摸黑悄然进山。
进了山里,就像换了一个世界一样。当手电筒的光在树林里穿梭闪烁的时候,惊起树上的鸟而扑棱着翅膀飞走。
落叶就像厚厚的地毯,人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五嫂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山,她显得轻车熟路,不时低声叮嘱紧随在身后的刘非凡他们。
一口气走了一个多小时,大家身上都出了汗。余琴一屁股往地上一坐问道:“五嫂子,还有多远啊?”
五嫂子看看天,又去看看四周道:“还没走到一半。”
余琴便不顾一切地叫起来,道:“早知道那么远,我就不来了。我走不动了,要走,你们走,我不走了。”
五嫂子笑道:“你不走,我们走去哪里?”
她叫了刘非凡过去,低声道:“小刘,你是男人,力气大。余琴这个样子,也确实是走不动了。前面这段路还算平坦,要不,你来背她。”
余琴一听,当即反对道:“我才不要人背呢。”
她从地上站起,迈开步就往前走。这一走,脚下便踩了一个空,只听到一声惊呼,余琴整个人便从一处高坎上摔了下去,连影子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