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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疏在那歌声的余韵中抬起头,璀璨而又朦胧的光华落在了她的身上。忽地感知到一股灵机的波动,她伸手一捉,掌中顿时多了一枚载录着道文的玉简。只将灵机一投,密密麻麻的字迹便出现在眼前,映照入识海。这是一门名曰《万源转生功》的力道法门,只要有一滴精血、一缕精魄存在,便能够从精
() 血中重新生长出一个“真我”
来,相当于有了第二条命。卫云疏眼皮子倏地一跳,她要是修了这法门,想来也能催生出新的“肉/身”
来。
这法门不见魔性邪机,是正统的力道传承,可等看到后头,卫云疏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力道修士血气充盈旺盛,往往需要一个纾解口,有的人选择了不断挑衅旁人,靠着斗战消磨过多的血气,有的人则是选择“交/媾”,可前者会留下好斗之性,后者则遗留一点淫/性,这些东西都不利于清修的道人前往上境。在这力道法门的后头,附录了一册道典,名曰“斩诸我”,教人如何将这些坏性斩出来。卫云疏神色不由得一变。
身后水潮声动,却是洛泠风现出了身形。她的掌中有一枚玉简,不知刻录了什么道典。卫云疏好奇心才起,旋即便消失。如今她担心的是,入了此间的修士人手一册道典,将那天星碑上,他们原不想给旁人看的“斩诸我”之法学去。此刻,天星碑的消息应该已经被冉秀云道友带回不周之巅了吧?却不知不周之巅打算如何应对。
卫云疏心思转动,倏然间一阵香风拂面而来。她倏然警觉了起来,脚步一动,瞬间与有意接近的洛泠风错开。
洛泠风勾起一抹笑,慢悠悠道:“斩诸我之法倒是有意思,比修心容易多了。若是传给门中诸弟子,宗中的战力肯定能够提升不少。”
卫云疏很难从洛泠风的面庞中分辨她的话语真假,过往一一破灭后,她终于冷下了心肠,如陌生人那般审视着洛泠风。“修心自根源杀灭外道,而斩诸我则是将贪嗔痴等斩出去,却没法使它们消失,不过是自欺之举!污秽积留,谁知会不会生邪、生魔!”卫云疏阖着眼,她吐出了一口浊气,既而又睁开了明光熠熠如星子的双目,斩钉截铁道,“云中城弟子不能修!浮黎仙域仙门正传弟子,皆不能修!”
“人人都入这秘境,人人手中都得一册,你要怎么阻?你阻拦得了吗?”洛泠风冷冷一笑,眼眸中满含讥讽,“我要是不周弟子,早在发现此间或许与罪恶长廊有关时,便将入得秘境的人一一杀尽!”她这话说得杀机凛然、寒气四溢,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卫云疏知她如今凶性多,也不同她辩解,只是眉头一皱,往前方的长廊落去。
洛泠风紧跟在她的身后,忽地笑了起来,她不紧不慢道:“不周弟子纵然在出口等待,可以抹去散修的念头,那么,如何对付本座呢?若本座非要将功法传遍云中城呢?”
天意作弄,人心早变,喜怒哀乐俱无常,回想着前事,处处都是悲色,也处处都是荒唐。卫云疏心间扎进的刺已经拔出,可那伤疤时不时被撕裂,流淌出淋漓的鲜血来!她猛然间转头,右手中的拂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六尺长的剑,指向了洛泠风。
洛泠风一怔,片刻后仰头大笑:“以太一之利,可斩我化身、消我精气、灭我一点真灵。只是……卫云疏啊,你能动手吗?”二年前被逼至那般境地,却是弃下法剑,甘心赴死。那么如今呢?在得知旧事后,在尝遍千万苦后,那颗柔软的心是
更加的慈悲了,还是变得坚硬如铁了。洛泠风面容上戾气浮动,她舔了舔唇,阴郁地望着卫云疏,“我这样行事,你难道不觉得是天经地义吗?”
卫云疏薄唇紧抿着,她搭着眼帘,没有应声。
衣袖在风中摆动,勾勒出红黑色的、如业火般的流光。洛泠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卫云疏,笑得有些癫狂。她身影掠动,是冲着那柄太一剑去的。卫云疏拧眉,左掌将洛泠风拍开。可洛泠风哪会那般容易退后?几个呼吸间,便与卫云疏交手了几个来回。直到剑光驰飞,如银光乱舞。
一道血线渗出,一缕雪发落地。
卫云疏紧握着手掌,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泠风,似乎克制的情绪到了临界点。
洛泠风抬起手擦了擦面颊上的血,凑到了唇边用舌尖轻轻一勾,妩媚风流。她轻轻道:“来相杀吧。”别说什么“爱”了,这个字就是天底下第一荒唐。人世熙熙攘攘,为利来、为利往。陷在了泥淖中的人,怎么可以不污泥沾身呢?
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如云团、如白雪的道袍,洛泠风克制不住那股将卫云疏拽下云端的恶念。她已经跌到了深渊里,她不想再见到尘世间的任何光华,那么就请世间的一切都一同堕落!
“你若想通了,就来我这处将它取回。”卫云疏的声音沙哑,她没有指明,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取的是那颗旁人趋之若鹜、洛泠风却又弃之如履的圣人心。可就算拿回了圣人心就能够回到以前了吗?经历的百年恶事能够一笔勾销吗?卫云疏的心在颤抖,纵然不想面对,但心中还是有了答案。没有谁能够回头的。一股如潮的倦色翻涌,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你不要吗?”洛泠风问,她的语调渐渐走高,夹杂着几分戾色,“他们都想要,你为什么不要?你如今体不全、魂不全,靠着二光修持固定精魄,可神与身离,你又能走多远呢?你不是一心追逐大道吗?那你就用了那颗圣人心!摘取道果指日可待,而你云中君则可现身人前,告诉他们,你没死在邪修的手中,杀你者,是枕边人!是忘恩负义的洛泠风!”
“住口!”卫云疏声色俱厉。那股平和终于被洛泠风咄咄逼人的态度给打破了。卫云疏只觉得疲累,可对先前的种种抉择,又说不上有太多的后悔。
“素尘纱呢?”卫云疏寒着脸问。
洛泠风心情不佳,闻言眸中掠过了一抹讥讽,将这件真器取出抛给了卫云疏。
卫云疏左手接住了柔如锦缎的真器,眼中浮现起在地火天炉中祭炼这法器的模样。那时她是快活的,满心都是欣喜,有关洛泠风的起居出行,她都亲自过问,期待着自己也能有举案齐眉的圆满。她幼时困顿艰苦,可遇到了洛泠风,如清风拂面,将那些年的不快一一扫除。
在她的记忆中,岂止是幼年时候的洛泠风呢?纵然她放下了前往洛水神宫寻找她的念头,可依旧关注着她,看着她成长为人人称赞的洛水神女。她以为在短暂的分别后,等待她的是盛大的重逢,就像幼时洛泠风讲的剑侠故事里的仙人那般,与道侣双栖双宿
。洛泠风给了她善意,后来的她就只看的到善。
她们怎么就背道而驰了呢?
卫云疏垂着眼睫,看到了素尘纱上晕开的一团湿意。她眨了眨眼,没有沉浸在旧事里。太一剑未出,可她周身星光熠熠,霎时间便有成千上百道剑光朝着素尘纱斩落!她的剑修到了随心转,专杀伐之道,二来则是素尘纱实际上算无主的,故而星光一磨,只数个呼吸,那素尘纱便被剑气磨成了碎屑,在风中飘散。
“你我之间,恩怨纠缠早说不清了,可这样僵持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卫云疏的声音很轻很轻,她不想去挑出因果,也不想再一一理清旧事,她像是孤海中的一叶轻舟,在寻找可停泊的岸。抬眸看向洛泠风,先前的厉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云般的平静。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将百多年的爱恨情仇一并纾出,她轻飘飘道,“缘尽了,你坐踞云中城,走你的通天道去。”
洛泠风敛起了唇角勾起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心中情绪挤压着,根本分不清是失望、伤怀、不甘还是恼怒。“通天道?”洛泠风凝眸看卫云疏,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向上走?”她试图从卫云疏的脸上找到失望、惋惜等情绪,然而,此刻的卫云疏就像是一潭沉凝的重水,就算有风行来,也不会再有流动。
这不是洛泠风想要的。
她的心气不顺,从无数纷杂的念头中猛然拽出一个,然后不受控制地将它放大,将其余的念头挤压得无处可存。“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般说的!一句‘缘尽’就算断去与云中城的干系?得不周之助后,你会不回云中城取回你的躯壳?要不要顺带拿下云中城,使得东西洲相连,同属不周?!”洛泠风的语调森冷而刻薄。她双目一瞬不移地凝着卫云疏,薄唇中挤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眼,“想甩开我?你做梦!”
卫云疏:“……”洛泠风不杀她,不像她先前推测的那般斩草除根。可她又是那样看待她的,毫无一丝的信任。既然无心睁眼,各自走远,道途不同,又有什么需要留的!她不再答话,身化疾光飚向了弦歌回响的楼阁。
甫一入门,入眼人妖同坐,履舄交错,杯盘狼藉。
风扑面而来,带着奇异的香气。卫云疏周身星光一绞,散了近身的馥郁芳香。她定睛望去,座中妖物有实有虚,俱是血气充盈。诸如先前碰到的侯焕等妖,修为更是拔升了一层,俨然是修了什么神通妙法。卫云疏面沉如水,抬手一道雷罡,向着前方打去!
侯焕抬手起了一道术法,打散雷罡。他也没生气,摇摇晃晃地从座上站起,端着一张毛公脸、觑着醉眼,笑眯眯说:“道友这是什么意思?来都来了,不如同坐交流道法。不过我观道友不是力道修士,要我妖族法门也无有用途,我等愿意用宝物与道友交换道册。”说到最后,眼中的贪意不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