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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攸扶着桌案一角,长吁一口气,然后惶惶然坐起身,在太子叫嚣那一刻,吓得蓦地跪倒在地。
“来人……”
两名近侍飞驰而来,在殿门外听候指令。
太子睨一眼玲珑,又转头瞟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周卿玉,她紧裹着被褥,深深埋着头,只看得见一头散乱的发丝。
玲珑似是领会到太子的旨意,上前将云攸反背双手,毫不手软地拖拽出殿外。
玲珑所有情感湮没无痕,剩下的只有傀儡般的顺服。
“将这个晦气的女人挖去双眼,砍掉双手双脚,再送回去交给她夫君好好管教。”太子愠怒嚎道,眼中凶光闪闪,溢满的怨毒之气,似是要将云攸撕碎。
云攸浑身颤抖了一下,恐惧袭上心头,脸上不住地抽搐,绯红的颜色瞬间变得惨白。
“麟王妃是臣妾请来的,虽言行冒失,那也是担心臣妾的身体,罪不至于受如此重罚!”周卿玉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说道。
太子嘴角一斜,露出轻佻的神色,他逼近床榻,突然扑上去,扯下周卿玉身上的被褥,搂住她的细颈纤腰,鼻尖在她胸前来回拂过。
“你若今日伤了麟王妃,明日整个皇城的人都会知道,堂堂太子,为床笫之欢,在太子妃茶中下春药。一国储君,竟龌龊至此,你就等着受万民唾弃。”
周卿玉通体暖热,娇躯颤抖,明眸升起水雾,咬着下唇恨恨地说。
“可笑!你是吾妻,用春药有何诟病之处?”太子愤然起身,啐一口,厌恶地说:“那个污秽的埋尸女所到之处,肮脏不堪,吾早已兴致全无,只觉恶心难耐,吾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若殿下放过她,臣妾心甘情愿成为殿下真正的妻子。”
周卿玉漆黑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阴霾,她微微前倾,好像是在向他祈求。她不得不奉献自身,用最谦卑的姿态说出了此生最耻辱的话。
云攸此番为她遭难,她无法袖手旁观。周卿玉本想让云攸帮她出出主意,如何能逃避与太子同房。
她知道云攸那里有许多奇药,或许可以让她身上散发异味,或许可以让她看起来形容枯槁,只要能让太子离她远远的,她宁愿久病不愈。
未曾想,昨夜刚吃闭门羹的太子,今日又会来此留宿,恰巧被云攸撞上。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殿外传来的通报声,太子脸上的邪笑戛然而止。他猛地朝周卿玉后脑一击,将她打晕后,盖上被褥,做出一副安然入睡的假象。
太子自知理亏,心虚地上前行礼。云攸神色呆滞地跪在皇后面前,瑟缩的身影显得愈加柔弱无助,其他人皆像人偶一样埋首不语,一动不动。
“皇后娘娘,这个贱人潜入东宫,在卿玉茶中下药,儿臣正要重罚此人,皇后娘娘不如与儿臣一道观刑如何?”
太子云淡风轻地说,似是在与长辈闲谈无关紧要的小事。
皇后向身边的内侍微微颔首,朗声道:“速去请太医过来。”
云攸抬头看着皇后,目光中有慌乱、有狐疑、有期待,亦有恐惧。
她稳住心神,深深吸了口气,说:“太子妃身体不适,遣我前来诊治。药不是我下的,太子妃可以为我作证!”
“卿玉昏迷不醒,如何为你作证?侍女玲珑,你一直在殿内,你说药是谁下的?”太子语气颇为强硬地说,他旋即转头瞥一眼埋首不语的玲珑,沉沉地咳了两声。
“回禀皇后娘娘,确是麟王妃下的药,奴婢一直守在殿外,只有麟王妃一人进去过殿内,想必……”
“哼”云攸闷声苦笑一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彻头彻尾的陷阱。此时,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不想把孙植再牵扯进来,所以便无人证明她的清白。
明月升起,清冷的月光挥洒在静谧宫殿上,屋顶飞檐的影子张牙舞爪,蔓延出无尽的怅惘。天地无言,星月无言,人亦无言。
太医匆匆赶来,孙植与一位步伐沉重的戎装男子跟在身后。那个男子,正是周卿颜。
“来人,将这个贱人剜去双眼,砍掉手脚……”太子话语亢奋,带着胜者为王的傲慢姿态,藐视眼前的一切。
周卿颜向皇后施礼,旋即往旁边移了一步,站到了太子面前。
“殿下,太子妃的安危最为紧要,其他无关人等,待太子妃醒来再处置不迟。”周卿颜拱手恭谨地说,他的声音似一股暖风,将云攸冰冻的明眸融化成一泓清泪。
云攸闻声,抬起头直视周卿颜,他不得不避开那双目光,但心神激荡卷起万丈波澜。
“先将麟王妃关入慎刑司大狱,待太子妃醒来再细审!”皇后语调和缓,她略略欠身,似是疲乏不堪,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皇后心中明镜似的,一个是朝不保夕的麟王妃,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太子,两人孰是孰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要她今夜死,她就没命活到明天。皇后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她的小命多留几个时辰。
云攸泪眼朦胧犹如大梦初醒,面前这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真的回来了,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却又遥不可及。
藏于心底的想念在这一刻爆发,掺杂着畏惧、委屈、悲戚的复杂情绪。她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去触摸、去拥抱他的身体,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肉里。
但周卿颜始终没有和她直面相对过,他出奇冷静,刻意躲闪那双悲戚的目光。他大跨步从她身旁走过,只有衣摆触碰到她颤抖的身体,他的衣袍扇动之处,掠过一丝刺骨的冷风。
周卿颜迈入太子妃寝殿那一刻,云攸被两个侍卫反背双手,拖拽着向大牢走去,像是拖着一具冰冻千年的尸身,心死灯灭,万念俱灰。
麟王府,月皎皎,风凄凄。
海棠树下,安烁与阿木,一人坐着一人站立,就这样两厢静静对峙。
阿木与安烁冰冷的目光相撞,感到啮骨寒意自顶至足,几乎将他的热血凝冻。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明知道东宫是虎穴,为何还要瞒着安烁,将云攸送入虎口?
难道只是因为周卿玉在他心中更重要,所以他顾不得无关紧要的人,云攸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阿木恨恨地握拳捶打着树干,漫天海棠花瓣如雪纷飞而下。
在孙植回来禀告后,安烁只问了一声“寝殿内的呼喊声是不是太子妃的”,便交给阿木一个翡翠腰牌,让他去昭阳宫请皇后去东宫。
相比云攸的安危,安烁更担心周卿玉,若她被太子强迫,她或许会……
安烁恨自己,为何心中会有一瞬间的侥幸?幸而云攸救了周卿玉,但云攸的命,在他心中就比周卿玉轻贱吗?
懊恼、心痛、悲悯……两个男人的心绪如蛛网般缠绕。
慎刑司掌事柳斌,是右相萧世翁的学生,若太子决意将云攸置于死地,她在牢狱很难活过今夜。
阿木换上一身夜行衣,背上箭弩与箭筒,下摆掖在腰间,以手心摁灭了一支光焰欢舞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