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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
阮菁菁神色冰冷，淡淡地开口：
“首先，希希吃什么东西轮不到你来操心，铁蛋马上就要五岁了，跟一个十个月的孩子抢吃的，你觉得合适吗？”
“其次，希希的手被铁蛋弄伤了，这也是事实。”
“还有，你自己是否重男轻女我管不着，但是，希希是我和顾焱的孩子，和你没有丝毫关系，我们愿意宠着希希，因为我们爱她，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重要的是我们的骨肉。”
“所以，请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关于男孩女孩对立的话。”
张玉翠其实也有点埋怨铁蛋，再怎么也要装一装的，可是被顾鑫和阮菁菁这么当众不给面子，张玉翠现在也是哽了一口气，自己好歹也是顾家的大嫂，这俩人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于是，硬着头皮道：“啥叫什么对立，我听不懂。可是顾家也确确实实就我们铁蛋一个男孩，女孩子长大了是要嫁人的，早晚不都是别人家的？”
张玉翠声音不大，只是有点不太服气。
张玉翠自认为已经很顾及阮菁菁的面子了，她对大嫂如此不敬，自己都没有翻脸跟她大吵，已经表明自己的一点理亏了，阮菁菁也该退一步，将此事就此了结了。
阮菁菁确实没说话， 可顾焱确是张口了：
“在顾家，就没有重男轻女的这一说！大哥，你也该知道，咱们家从来就不重男轻女，别把别家那一套用在咱们家里。”
“希希是我和菁菁的心头肉，谁敢欺负她我绝不放过。”
顾焱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射向顾鑫和张玉翠，张玉翠头皮有些发麻。
这个小叔子在家里从来就不多话，以前不管自己和李小红怎么闹腾，顾焱都很少吱声。顶多就是起身就走，可是今天竟然为了个臭丫头这么威胁自己。
张玉翠看着满桌子的人，竟无一人为自己说话，顿时心头泛起惊天的委屈：
“你们什么意思？都来欺负我是吧？行，你们厉害，你们有种，说到底不还是偏心？”
“我当初怀念念的时候，不还是照样下地干活？啥时候给我弄那些吃的了？行，我生个闺女不受待见，我努力我再生，是个男孩就好了吧？说得你们顾家多清高似的，还不是见我生了个男孩脸色才好一点？”
“我娘家是重男轻女，我就是重男轻女，怎么了？又有什么错？”
李春花从厨房里端着一盆菜走了出来，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用围裙擦了擦手，说：
“张玉翠，你怀念念的时候，咱们家里什么情况你不会忘了吧？他二叔隔三差五被拉出去批斗，咱们家里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也被挂上牌子。家里连粒大米都没有，好不容易从黄大姐那换了点小米子，还不是都给你吃了？即便那样，你刚怀孕总吐的时候，我硬着头发给村支书送了十个鸡蛋，又一再保证不耽误地里的活，给你请了连个月的假。”
“你的活谁干的？是老二和老三干的！老大，你，你不是忘了吧？你自己媳妇的地，你伸过手吗？整天就你累，你弟弟都不累？”
李春花训完了顾鑫，又转过头看着张玉翠：“后来村里有人举报，非要让你去干活，顾鑫他爸给人骂了一上午，硬顶着压力又让你歇了一个星期。”
“后来，你生铁蛋，家里条件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了，那个时候还没分家，老二老三淘来的好东西，都进了你肚子里了，你没点数吗？”
“生念念的时候是苦了你了，一直以来我也记在心里，这么多年都不跟你计较，可你不能丧良心！”
说到这，李春花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指着张玉翠质问道：“你自己说，这些年我哪点对不住你了？哪点对不住念念了？要说偏心，我还真就偏心了。你看看铁蛋让你教成个啥样子了？哪里有我们念念招人疼？”
张玉翠被李春花说的是又惭愧又憋闷。
李春花说的这些她哪里不知道？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下来，她早已经淡忘了。
反而是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在心里生根发芽，越来越膨大，越来越清晰。
此时被李春花再次提起以前的事，要说张玉翠心里一点反思都没有的话，也不可能。
可是张玉翠现在更多的，是觉得自己丢脸。
全家这么多口子人，老老少少围着，对自己这个外姓人狂轰滥炸，张玉翠觉得顾家实在有点太欺负人了。
有啥事不能背后好好说呢？非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这么数落自己吗？
张玉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令她几乎不能思考，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此时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张玉翠转头看向顾鑫，想要寻求顾鑫的帮助。
可是顾鑫此时哪有心情帮她呀？
顾鑫被李春花说得一样没脸。
只见顾鑫站在那里，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同样是脸色通红。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李春花，也不敢看二弟和三弟。
顾鑫这些年就是这样摇摆不定。
李春花的话，他听。
张玉翠的话，他也听。
有的时候，他觉得李春花、顾磊、顾焱都是对的，自己应该跟他们一条心。
可回到自个屋里，张玉翠跟他闹，跟他吵，跟他吹枕头风……他又觉得自己媳妇说的也有道理，做丈夫的那就听媳妇的吧。
顾鑫就像个满地转圈的乌龟一样，不知道到底该朝哪个方向。
有的时候，干脆，把头缩进壳里，眼不见为净。
顾鑫想，他是家里的老大，他应该最像父亲。
顾守家一辈子不就是听自己妈的话，也听自己媳妇的话吗？
他明明是学了父亲，为啥就不行了呢？为啥就错了呢？
现在，他到底应该听谁的？到底应该站在谁的一边？
顾鑫的心里乱极了，他偷偷瞧向躲得远远地、正吸着旱烟的顾守家，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