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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裕本晚上刚刚睡着,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兄妹们像是回到小时候,二妹裕竹练武时,一不小心砍到了表妹的脖子。
搞得他一晚上再无睡意,寅时又回到城墙,去看看皇帝。
来到箭楼下,无意中看一眼内城,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大兴、宛平两个京县县衙前,寒冷的夜色中排着长长的队伍,街上点燃几堆篝火,也无人凑近取暖,好像谁都怕失去位置。
一个罕见的现象,前面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或掌柜,后面反而是权贵人家穿锦衣的老爷。
勋贵一府,户籍可不是一家人,他们是几十家,甚至上百家。
宋裕本笑了,他们不敢抢先手,更不敢落后,之所以到顺天府报备,是为了保全脸面,顽固守着以往的超然,可惜皇帝和中枢专门在等着看戏,看他们的笑话。
箭楼上很安静,皇帝和朝臣裹着大衣,坐在炭盆前打盹,显然已经知晓外面的情况。
宋裕本也挑了个位置,准备休息一下。
迷迷糊糊中听到号角声,猛得起身,发现外面天色已青,城外军营到处是蚂蚁般的人群。
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开始晨跑上操,嘴里的热气汇聚到一起,京郊顿时升起漫天白雾,再经过行军灶热浪一烤,云气上下翻滚,如同飞龙腾云驾雾,蔚为壮观。
小皇帝在瞭望口看了一会,由衷赞叹一声,“壮哉,武王战兵,壮哉,大明勇士。”
铛~
铛铛铛~
内城又响起铜锣声,远远的听到衙役大叫,“别挤,别挤,挨个来,放心,我们有契约底稿,大家都能办理。”
众人换了个方向,看向两个县衙门口,全是争先恐后向前的锦衣老爷,朝臣互相对视一眼,会心微笑。
一力降十会,绝对的实力摆出来,一切水到渠成。
“大少爷!”
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嚎,把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
门外来了一个宋府亲卫,泪流满面下跪,膝盖代步进屋,对着宋裕本砰砰磕头,“大少爷呐,老爷、夫人、二少爷、二少奶奶、诸位小少爷、小姐,走了…全走了。”
宋裕本顿时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
一个时辰后,宋家满府素缟。
宋裕德原本是勋贵圈里的‘外人’,从未接触权力教导,一心苦读圣贤的书生,可惜造化弄人,朱三寨一入京,他的人生轨迹完全变样。
十年来,他先抛弃夫子、后抛弃忠义、再抛弃良心,没有人想过他的接受能力,也没有人关心他在想什么。
勋贵子弟,哪个不是腹黑之辈?宋裕德用全家的血告诉自己的哥哥,他只是被所有人逼着做事。
父母逼迫、岳家逼迫、皇家逼迫、表姐逼迫、哥哥逼迫…他不想活在这没完没了的循环中,于是他不仅杀了自己的老婆,把七个儿女全杀了,一了百了,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
西宁侯夫妻这时才明白,他们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传承’,宋家什么都有,宋家又什么都没有了。
夫妻俩没有哭,替儿子整理好衣衫后,一起跟随儿子上路。黄泉路上也要护着儿子,做最后的父母。
宋家发生这样的事,对朝政没有任何影响,城外的军营也没有异动,百姓还是成群结队在城墙观看,内城的县衙还是那么热闹,但有心人知道,京城某件事该大结局了。
因为软禁西宁侯夫妻的是武王,这是武王家事。
宋府前院,兴福皇帝、赵南星、周王朱恭枵、天镇公主、孝仁太后、勋贵公侯、朱鼎熊、以及内阁六部所有主官都到。
皇帝亲自到后院上香祭拜,外臣独一份荣誉,再怎么说,西宁侯也是皇亲、是世代皇帝亲卫,他的去世在官场非常具有代表性,从今天开始,皇帝再无独立的武装。
张维贤去祭拜后,与宋裕本说了两句话,好像瞬间苍老很多,回到前院立刻把天镇公主、胖熊叫到了一边。
老头说话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之音逼死了他舅舅、妗妗、表弟、表侄,目的是想见到鼎一、顺三、鼎六、顺六,老夫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让裕本做事肯定是幌子,现在这样子,解难的反应才是她的目的。”
胖熊双手抱胸,一句都懒得听,扭头走了。
小菊只好替他抱歉,“公爷别见外,胖熊不会插手这种事。”
“将死之人,老夫没有情绪。之音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她一定是彪炳史册的国母,可惜她不知怎么钻牛角了,解难越不在乎她,她越像疯了一样,那…那就把她关起来吧。”
小菊摇摇头,“她见不到那四人,见到也肯定是胡扯乱说,顺哥说过,大嫂一直认为自己是朱三寨的二当家。”
张维贤一歪头,极度纳闷,“二当家?”
“对,她认为自己一直把握前进方向,继承人的事被刺激,她现在想做头领,但她是女人,不会杀顺哥,只想控制。”
若是阅历浅显的人,肯定没听懂小菊在说什么,张维贤不仅听懂了,还听出这是朱鼎顺的判断,换句话说,武王不仅有准备,还不在乎。
果然如他所料,一切都在武王掌控中,也许亲朋撕裂的手段,在夫妻算计的痛苦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大概朱鼎顺听说亲爹过世的消息,之音在他心中,只剩下‘孩他娘’这一个身份。
腹黑想想,朱鼎顺何不是放纵妻子,把暗处深藏的某些恶鬼勾出来。
张维贤想到最后,内心重重叹息,女人呐!
小菊看他突然佝偻着身子出门,连忙过去搀扶,张维贤甩手一下摆开,开口咒骂,“朱解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破虏与兄弟女儿定亲,却是为了麻痹他的母亲,父母权术算计,不仅牵连天下人,对老夫外孙太过残忍。”
“老国公此言差矣,光明之人看到的永远是光明,您为何不说,这是顺哥给大嫂留的退路和亲情安抚。”
“安抚?!哼!他是当朝武圣,圣人有什么亲情,他早说过,英雄是功成名就的枭雄。朱解难,张之音,一个只做不说,一个只看不想,全是神经病,十五年前的捕鱼儿海,老天怎么不淹死这两混蛋,做对鬼鸳鸯。”
小菊眼睁睁的看着英国公恶毒咒骂出门,自己也叹气一声,明天过后,又一个大明旧鬼会踏入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