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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爷退隐江湖前,江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
从民国十八年,到民国三十八年,整整二十年,他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凯鎏”。
何谓“凯鎏”,赌界有一句话:青鹤河边走,富贵凯鎏生。青鹤,即赌场新手,傻狍子;凯鎏,即赌场老手,狡猾老千。
“大流马”去世时留下一本书:《弹指鹅幻》。鹅幻,是黑话,就是变戏法的意思,西洋叫魔术。
当年马二爷创立“大流杂技团”,名扬四海,乃大清国最著名的杂技团,多次赴东南亚、欧美等地演出,长辫子甩在背后,真功夫却在手上,人们送马二爷一个绰号——大流马。
“大流马”的关门弟子就是陈三,本希望陈三能将这套国术发扬光大,因为这小子排面极好,瘦高挑儿,双眸深邃,鼻梁笔直,有棱有角,深得男女观众之喜爱,若好好发展,必将前途无量。
不料陈三却改了路子,金盆洗手,脱离了杂技团。
再次露面,已是十年后,昔日的陈三已变成大名鼎鼎的陈三爷。
十年风霜,他已二十六岁,在那个信息极不发达的时代,随便换个地方就可以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他从江淮来到山东,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在山东曹县靠赌钱,一战成名。
曹县历来有赌场,江湖参赌之人,试手练手,多聚于此。
清末闹义和团时,袁世凯来此地安抚团民,一夜之间就抓了二百多个赌徒,袁大人倒不是借机替朝廷缉赌,而是缺乏运筹大事之资本,就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二百多个赌徒一下供出幕后几十个老板,老板们纷纷登门求饶,掏出大把银子消灾。
老袁收了巨额银票,大手一挥:既往不咎!
陈三爷在曹县第一次“推牌九”,就用了“鹅幻”手法,三国时期左慈给曹操变出一只大鲈鱼,就是用的这种手法,陈三爷随便抖了个技法,一响二宫,满钵盈,对方不服,配出个“至尊宝”,却在“文子”上栽了跟头。
一天一夜,陈三赢了五十块大洋,外加一块玉扳指。
中午回到家,喝了一碗羊杂汤,恢复元气,下午昏昏睡去。
晚上,他拿起从书局里买来的书仔细阅读起来,遇到不认识的字,便查《康熙字典》。
他渴望读书,年少时家境贫寒,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却没有真才实学,他羡慕那些文化人,无论传统派还是革新派,讲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口若悬河,深不可测,他骨子里想做个文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陈三爷在曹县赌场崭露头角,频频使出“鹅幻”手法,大把赢钱,从几十块到几百块,再到成千上万,很快引起城北马家岗土匪的高度注意。
土匪们怒不可遏:一个外来户,在自家地盘上赚得盆满钵满,这还了得?办他!
陈三爷是何等人物,八岁跟着“大流马”闯天下,什么刀光剑影、阴谋诡计没见过,当几个绑匪将砍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微微一笑:“你们可想好了,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绑错了人,以后可不好办!”
土匪怒道:“谁跟你乡里乡亲啊?你都这个揍性了,还耍嘴皮子呢?今晚就把你炖了,信吗?”
子夜时分,院子里架起一口八饮大锅,熊熊烈火,热水沸腾。
土匪们在陈三家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一颗大洋,陈三的嘴又严,始终不吐口,土匪们恼羞成怒,扬言要把他炖了。
千钧一发之际,县警察局局长带着一队人轰轰走进院子,枪管挑了挑大盖帽,目视众人。
土匪头子叫“七和尚”,七和尚赶忙上前打招呼:“大哥?你怎么来了?”
局长清了清嗓子,笑道:“陈三兄弟是自己人,以后招子都放亮点,别难为自家兄弟!”
土匪们恍然大悟,陈三早就越级献殷勤了,怪不得刚才那么镇定,不用说,那些赢来的大洋早给了局长了,这小子有一手好手艺,这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局长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七和尚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晚大摆筵席,款待陈三,一分钱没劫到,还搭了一顿饭,心里那个气啊,但表面上却异常豪爽:“陈三兄弟,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是不屑于和这群败类为伍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点头称是,与之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