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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是从不过中秋的,便是王爷入了宫,她们最多也只是几个姨娘聚在一起,分食上几块月饼。
“八月中秋,凉飙微逗,芙蓉却是花时候。”雨姝姨娘捏着衣袖,将一碗核桃酪送到徐芙蓉的面前。她浅笑道,“核桃有补气养血,食之令人肥健,润肌、黑须发。芙蓉妹妹这些日子看着憔悴了些,该多用些。”
青蔓看向雨姝,“今儿厨房怎么有核桃酪了?”核桃酪本不金贵,但因核桃他们这里并非主产,便是有,味道也远不如西域、滇、太行山三地。这三地虽然每年都会上供,但数量极少,待到分来他们王府,寥寥无几。王爷爱食核桃酪,府中的核桃,一贯都是留给他的。
青蔓笑着拿过一碗,舀起一勺,入口后,笑容更甚,“细腻香甜,润滋不糊口。一品,便知是姜厨娘所做。”
姜厨娘是府中一个黑瘦的年轻女人,是个寡妇。宁王府可怜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又见她厨艺了得,便收留了她。
“原是给王妃做的,怎知王爷突然带着王妃进宫缅怀先皇后了。”雨姝轻声道,“这不,就便宜了咱们了。”
青蔓扬起的唇角缓缓落下,雨姝看了她一眼,“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倒是好事。”
青蔓看着她,“你真觉得是好事吗?”
雨姝眼神微沉,略一流转,“便是没了这位王妃,还有下一位。”她们身为姨娘,便该有身为姨娘的自觉。难道,还奢望着为王妃吗?她们的身份不够,宁王对她们也是戒心满满,如何会让她们为妃。要怪,便怪自己投的胎不好,要怪,便怪自己是通过皇后娘娘,才入的宁王府。
青蔓低下头,低声道,“不做,又怎么知道呢?”
雨姝摇头,“何必自欺欺人。”她可是忘了,她明面上是礼部侍郎的侄女,实际不过只是一个私生子。此事,无人说,无人论,不代表无人知晓。“几位妹妹不知,你我可是入府多年,王爷何时如此护着一个人过?”这位王妃,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护着又如何,只要我们守望相助。”梅卿放下酒杯,砰的一声。她年轻的脸上是盛气凌人。“如今这王妃病得重,趁她狼狈,好下手。”美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王妃日日要服用汤药,只需要一些砒霜,她必肠胃迸断。”
雨姝倒抽一口气,一手捂住胸口,一脸惊惶。“你胡说什么!”
梅卿看着她,冷笑,“我是否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王爷待王妃如何,这些日子她们都看得一清二楚,王妃何等聪慧,她们也看得一清二楚。若是不趁着现在动手,日后王爷王妃成了真正的夫妻,再有了子嗣,莫说是这宁王府中,怕是朝堂都要变一变了。“我们为何会为宁王的妾室,你清我也清。”又何必惺惺作态,一副惊惶害怕的模样。
雨姝轻轻摇头,“入了宁王府,在我心中,宁王便是我的丈夫了,我怎能不向着自己的丈夫。”
雪姨娘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将宁王当丈夫,宁王可只将你当作一个通房。”宁王需要她们,不过是需要能够管理后庭的人,不过是喜欢她们在房中事上的风月。好听些她们是姨娘,难听一些,她们在宁王眼中,同青楼楚馆里的女人并无区别。均是他心情好的时候,便笑一笑,哄一哄,心情不好了,便任意打骂的存在。
素手一翻,一包以油纸包住的小小药包便被拍到了桌子上。梅卿将纸包打开,染着蔻丹的手指捻着砒霜,将它们一点点捻为细末。她看着青蔓,面上一狠。“青蔓姐姐,我是知道的,你早就买通了王妃身边的芍药姑娘。”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打开王妃的私库,动用王妃的嫁妆。在王妃性子突然转变之前,她最喜欢去王妃的私库中,一一清点着王妃的嫁妆,贪婪的看着,想着有一日,她可以将这些都据为己有。“你只需要将这个给她,让她放上一些在王妃每日饮下的汤药中,便可不知不觉除了后患。”油纸包被推到青蔓面前,青蔓吓的后仰。青蔓的侍女,忙顶住她。
梅卿嘲笑,“你私拿王妃嫁妆,算计着要霸占她嫁妆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害怕。”说罢,视线扫过新入府的三个姨娘,“我们的如今,便是你们的日后。”她哼笑一声,“不,你们还不如我们,王爷可能碰都不会碰你们一下。”她们要守一杯子的活寡。
徐芙蓉脸上一白,素馨则是与蕙低下了头。梅卿又道,“听闻素馨姐姐前几日去找王爷了,好大的殷勤,惹了王爷好大的怒意。”她咯咯笑着,“姐姐可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王爷便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又岂会给你。”
青蔓眉头一皱,呵斥道,“够了!”她看着梅卿,“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梅卿冷哼,“我不过是把你们想要说,想要做,却不敢说不敢做的事情都说出来罢了。”她斜睨着青蔓,“如今的王府,是王妃当家,你还以为是你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梅卿不顾被气到发抖的青蔓,转身离开。她离开后,雨姝宽慰青蔓,“你也别生气,她不过孩子心性。”她轻叹一声,“她才刚成了真正的姨娘,便失宠了,也难免她心中不快。”
青蔓不语,只是扫了一眼梅卿留下的砒霜。
雨姝对芙蓉三人道,“你们也别往心中去,这样不过是我们在一起说的玩笑话。”她看向桌面的砒霜,对侍女皱眉道,“这等腌臜的东西,还不快些扔了。”
侍女忙将桌面上的油纸包拿走,雨姝又道,“三位妹妹,今日这些话,咱们从哪儿听到,便从哪儿了了便是。”
芙蓉三人连连点头。芙蓉的脸色泛白,她有一次后悔了。这宁王府,与她所想的不一样,宁王,与她所念之人也不一样。
梅卿回到自己的小院,走进内殿,关上了门窗,她再也忍不住,腿一软,跌坐在地,咬着衣袖,压抑的哭着。
“姨娘。”侍女走过来,跪在她旁边,也跟着抹泪。侍女叫作香儿,是跟她一起入府,一起长大的。那一年,她只有十一岁,却被送来了陌生的宁王府。她害怕,无措,只有香儿陪伴在身边。
梅卿摇头,哭够了才道,“去给我打水净面,万万不能被人看出我哭过。”
“是。”
梅卿仍然坐在地下,她清楚记得她陪宁王的那一夜。事后,宁王站在床边看着她,对她说,“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才如此的顺服。”他是笑着的,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催的她肝胆欲裂。
他说,“你若想要你的父母兄妹安好,便要听我的。”
他还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明王安排来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亲爱的二皇兄,转门派你来监视我,并偷取我书房中的机密吗?”
说罢,他不顾她衣着单薄,几乎不能敝体,便让乔稽将她拉到了王府中的地牢。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王府中有一个地牢。
满地的污秽霉烂之物,满是阴腐霉臭的气味,脚底阴森冷寒。她就这么被扔在了秽物之上,一个披头散发已经疯疯癫癫的女人面前。
他对着她笑,“你好好瞧一瞧,这是谁?”
她被迫抬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她是……
“没错,她就是父皇的长公主,我的好长姐。”远嫁域外的长乐公主。
如今的长乐公主,脸皮被人剥了一半,溃烂的不成样子,双眼被挖掉了,舌头也被拔了,四肢俱断。
“我幼时,她没少挑唆韵贵妃暗暗欺凌我与娘。”宁王始终保持着笑,“所以,我在她和亲远嫁当日,把她给换下来了。”先是扔去最低等的妓院,让她呆了三年,之后便将她带回了王府,挖了眼,割了舌,斩断了四肢。让她生的痛苦,死不能。
她吓得瑟瑟发抖,可宁王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他蹲下,钳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被关在牢中,只能与老鼠蛇为伍的长乐公主。“外界都说我娘是病死了,可是我知道,她是被毒死的。”有人在她娘的汤药中,一点点下了毒,让他娘的身体一点点衰败,最终死亡。“任何人我都不信。”
他说,你如果不想在这里看到你的父母、兄妹,你就好好想想,日后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香儿打来热水,梅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她是韵贵妃的亲戚,确是远亲。在韵贵妃找来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她有一个如此嫌贵的姑姑。他们将她带入了明王府,他们跟他说,日后一定要听明王的话,他们还说,父母兄弟一家几十口的性命便寄托在她一人身上了。
所以,她忍下了害怕,忍下了孤独,在宁王府住了下来。每隔几个月,明王和明王妃总会找各种理由让她过府,细细的询问她宁王府中的事情,吩咐她伺候需要做什么事。
她以为宁王无从察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宁王才是那个在不知不觉中,布好了一张大网的人。
既然已经布好了网,又是何处出错了呢?连累的夏侯一门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