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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芜侍立在女郎身后,恰将他面上的心虚完完整整地收入眼底,心中不禁冷笑。
这胡人也真是好笑,女郎让他看不看,偏要做贼。
不过她也不怕他们看了去,那信中女郎絮絮叨叨写的都是思念之情,唯在末尾问了句她院中花圃里的蔷薇、牡丹可安好。然而他们不会知道,女郎的花圃里种植了三种花,除以上两种之外还有一种是粉杜鹃。乃是陆衡之少年时随父外放特意为女郎所移栽的,极难养活。
杜鹃花传闻是被杜鹃鸟所啼的鲜血染就,寓意杜鹃鸟。而杜鹃鸟的叫声很像“不如归去”,在诗文里寓意思乡之情。这胡人没到过她们院子里自不会懂。但少郎君看了就该明白女郎是想回家,定会想办法和她们搭上线,派人来救她们出去的。
春芜一时又颇为自得,这些隐秘而委婉的诗文情致,这些黄头鲜卑奴可懂么。蛮夷就是蛮夷,便如猴子,穿上人的衣冠也还是猴子,始终也不能和她们相比。
次日,重阳。
每年的这个时候公府里俱是要宴饮的,今年亦不例外,斛律骁命人在前院的鹿鸣馆里设下酒宴,用以款待手下的一般从属、幕僚。
又遣了荑英来请谢窈过去。谢窈不解:“大王叫我过去前厅做什么。”
她是妇人,前厅不是她可以踏足的地方。是而入洛虽已月余,实则除了几次入宫,谢窈始终在后院之中打转。
荑英温柔笑道:“眼下堂中正欲举行清谈,主上说夫人出自南朝高门,于玄学乃是行家,特请夫人过去,品评人物。”
原来是为这个。
谢窈微微凝眉。
前时斛律骁曾说她对他们有偏见,认为衣冠南渡之后洛阳已成荒土,长江以北尽皆不受教化的夷狄,礼崩乐坏,文脉不兴。想必今日就是让她过去见识见识他所谓的“洙泗之风”吧。
她在这上头总是有些优越感的,一笑应了:“好,我们过去吧。”
时下幕僚叩见主母本是不用设屏的,但斛律骁知道她面子薄,效仿南朝惯例在他位子左后方设了一架泼墨山水画纱面屏风,谢窈同荑英在屏风后坐下之时,堂中的清谈会才刚刚开始。
令她颇感意外的是,封述竟也在席间,隔着影影绰绰的纱面她依旧看不清他容貌,唯可见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昂然如竹,清音娓娓,正与一名同僚辩论《老子》。
“左首位置那个,可是封参军么?”谢窈有些不确定地问,所称呼的犹是封述的旧官职。
堂中,封述与人辩论正酣,清辞雅句,纵横勃发。荑英眼中亦带了些许称赞:“是静之,眼下正在大王麾下担任书记,主上很是器重他,想必,他很快就要升官了。”
二女的位置离斛律骁相去不远,闻见她二人窃窃的说话声,斛律骁不由侧目,视线如矢落在谢窈身上。她正饶有兴致地聆听着封述与人辩论,水目如镜熠熠澄澈,悉是欢喜。
见了封静之,她倒高兴。
他又让她过来做什么。
斛律骁心下霎时便有些不自在,烦躁透了,举樽小酌一口。这时十七却慌慌张张地赶来,俯在他耳边道:“殿、殿下!南边传来的最新消息,陆衡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