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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迟钝。
他以为那是两人初次见面,他对她的眸子动了心,才有了后来的蓄谋已久。
其实不然,早在她年幼之时,他就懂得心疼她,照料她了。
彼时,沈青枝方小,十一二岁的年龄。
他去扬州府的铺子里巡查过几次。
初次去时,他见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站在铺子门前,眼里满是憧憬得瞧着。
再去时,又碰上那姑娘,这次她身边跟着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妇人,那妇人提着她的后颈衣裳,满脸嫌弃地将她拎了起来。
一边走,嘴里还吼着,“四姐儿,舅母对你太好了是吗?你竟屡次三番触犯舅母的底线,这裙子你配得上吗?你一个爹娘抛弃的女娃,舅母将你拉扯这么大,你还不知足?竟还想要那锦玉阁的衣裳?你配吗?”
“舅母,四儿用的东西都是家中姐姐不要的,连那罗袜都是姐姐们剩下的,四儿想要件自己的衣裳可以吗?”
小女孩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羽睫纤长,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惆怅与绝望。
大庭广众被家中长辈,这般对待,任谁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更何况是个年幼的心智未全的孩子。
她紧紧抓着那长辈的衣裳,眼里满是渴求,“舅母,四儿想要件自己的衣服……”
“你不配!你不配!你是你娘丢给我们的拖油瓶,知道吗?是你娘不点检在上京给有权有势的人生的野种!”
妇人一把将她推在雨中,眼里的怒火快要将这场大雨晒开。
“你好意思吗?还要新衣,你不配知道吗?”
那姑娘摔在地上,眼里眼泪混着雨水,眼里的绝望和从前的憧憬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是那个眼神,让那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年少便登上那等高位的少年首辅,动了恻隐之心。
那日的扬州府,倏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江聿修站在雨中,眉头紧皱,他唤来掌柜的,长指落在那件美丽的留仙裙上,“下次那姑娘来,将那裙子给她。”
“不……”他转动手上的扳指,眸底晦暗不明,片刻,薄唇轻启,“锦玉阁的衣裳随她选。”
他又唤来长风,眉头紧锁,“派人护着那姑娘,送把伞!”
长风在大雨中双手作揖,“是,爷。”
江聿修想起这段往事来,心里头压抑得快不能喘气。
不用长风再说下去,他也知晓小姑娘为何得了郁症,自小被父母抛弃,过着看人眼色的日子,吃的用的都是“将就”,连个正儿八经的衣裳也没有。
他握紧拳头,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意,“吾和她一道回扬州。”
“爷,其实后来姑娘生活好起来了,她在锦玉阁管铺子,得了不少新衣,姑娘爱美,拖您的福,掌柜的还时常拿些名贵的簪子发饰给她。”
长风说完,那人眉头仍未舒展,他摇摇头,心里头的石头越发沉重,“不,远远不够。”
思及这段往事,江聿修一夜未眠,脑海里都是沈青枝那双哀怨幽怜的目光。
睡不着,他干脆将多日前着手写的香料秘方继续拿出来写着。
月落柳梢,男人仍精神抖擞。
毫笔一字一字落在纸上,笔墨横姿,力透纸背。
他目光专注在地将自己脑海里的珍宝,徐徐写在纸上。
这是他送给姑娘最好的聘礼。
月色朦胧,天色渐亮,男人将那些纸张收拾起来,又描绘起姑娘绝望落寞的脸来。
第一张不满意,他不舍得撕掉,留了下来。
第二张仍不满意,她着一身绿色嫁衣,泪眼婆娑。
不,他的姑娘眼神不该这般苦楚。
第三张,她的眼里有笑意了,可为何还是这般清冷可怜。
……
他画了无数张,都未有一张满意。
最后,他画了一张,小姑娘穿着嫩绿纱裙荡秋千的模样,她那剔透的眼中含着憧憬,无忧无虑,万千青丝随着粉色披帛摇曳。
这是他想象中,她的美好幼时。
他终于满意了。
恰逢公鸡打鸣,一夜过去,他将笔搁置在砚台上,起身离开书房,准备换衣上朝。
这厢,沈青枝又睡到日上三竿,她现下可是首辅府上捧在手心的珍宝,岂敢有人来催她。
大抵是近来思绪愁烦,沈青枝这一夜竟梦些个荒唐事儿。
醒来的时候,她满脸潮红,床褥尽湿。
她竟又梦见与那人巫山云游。
她沦为了那人的枕席,与他日夜相好。
亭台楼榭,花园小路,尽是他们缠绵之地。
最后醒来前,她竟梦见两人在兰时序二楼,她被他扣在那写字算帐簿的梨花木桌上,仅着一件轻薄的纱裙趴在那,任由他在她背上作画习字。
雪肤黑字,让人看红了眼。
最后,写着写着,笔不见了,换成了他的薄唇。
醒来时,沈青枝红了脸。
冬葵端着脸盆起来给她洗漱时,她还青丝乱散,小脸潮红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