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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太阳落在了山谷里,照得西尾村前每年划龙船的小河水面泛起层层碎金。
村子里的炊烟升起来了,有人炒青菜,有人蒸咸鱼,巴掌大的村子,谁家吃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穷家破落户,大哥不笑二哥,大人在家里吃饭,孩子们是可以窜着门吃百家饭的。
偶尔哪家煲了靓汤,多半都是河里自己捞的鲫鱼,加点自家种的粉葛、眉豆,用个泥炉烧了旺旺的炭火,在屋角煨上二个时辰,满村子浓郁的荤香甜香。熬成了的汤,奶白的。
这种汤,只有娘才能熬得出来。
黄昏的时候,爹就该回来了,跟叔伯们一起,浑身臭汗但很精神。大多数时候,爹都是跟叔伯们聊天,他和阿栋跟在后面,而阿栋是个闷葫芦,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无聊的朱家樑只能跟路过的认识的每一个人笑着打招呼,“大伯娘,今晚吃乜餸啊”“二叔婆好精神!”“咸水妹,又上岸来玩唔翻去煮饭,小心你阿妈枝藤条啊!”
东一句西一句,就连大黄狗阿黄经过都要聊两句,终于还是朱家乔赶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朱家樑,你作死了,阿爸阿哥都回到家了,你还在到处玩!”
“赶紧回家,开饭啦!!”
“朱家樑,回家吃饭啦!”
但那个年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越一年不如一年了。
爹总是干活的时候多,要回工钱的时候少。
四十不到的人,佝偻了腰,斑白了发。
看着自己,总叹气。
不知道哪一次,那个东家照例在完工前夕开始哭穷,叹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朱有道满肚子道理说不清,朱家樑突然跳了出来,几个笑话插科打诨,哄得东家哈哈大笑。东家指着桥底说,除非在底下游三个来回,就愿意再想办法凑工钱。朱有道还没说话,朱家樑二话不说脱得精光跳了下去……
那一次,他们如期拿到了工钱。
家里尘封了好久的煲汤瓦煲,再次冒起了咕嘟泡,冒出了鲫鱼粉葛眉豆汤的香气。
从此以后,朱家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有什么是两个哈哈打不过去的,没有什么是几个玩笑过不去的,没有什么好处是几句好话讨不到的。
如果有例外,那就是娘和小弟的死。
那天小弟落了水,在水里挣扎,朱家樑跪在地上,竖蜻蜓、鼻子喝水、唱小曲……什么都来了,但朱善人就是不点头。朱善人不点头,谁都不敢动。
娘也没了,小弟也没了。
平时笑得越大声的人,哭起来也越大声。
进了游击队,报完仇之后,朱家樑又才知道,原来不是插科打诨,也有人正眼看自己的。
他习惯性的油嘴滑舌毛病被指导员拧了过来,他们叫他“小同志”,然后又慢慢变成了“家樑同志”。
那个打完了最后一仗的黄昏啊……
朱有道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大妹,阿栋,阿樑,我们回老家吧。”
“好想回家啊……好想喝娘煲的汤……”
……
当潮水般的战士们冲上阵地,把负隅顽抗的几名美军全部歼灭,唐大头带着人率先越过了被鲜血染红了的酥脆的工事。
两名英勇阻击的战士都没有找到遗体,只找到残留的胸牌。彰显着他们曾经在此的战斗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