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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太太尽孝是我们的本分，哪里敢说难为呢？”飞红笑着答道，“太太今儿可觉着好些？”
又一个女声慢慢答道：“仍是那么着，只觉着胸口闷，人便懒懒的不想出门。”其声虽听得出上了年纪，可音色甚是清婉，想象得出该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佳人。
飞红道：“看太太的气色很不错，明儿出外走动走动，筋骨疏散开来，便更见好了。”
孙太太道：“我懒得出去。倘或是撞上哪个，连见都没有见过，两下里光互相辨明身份都得老半天。她们也尴尬，我瞧着她们那尴尬样，我也心烦，还不如呆在院子里，侍弄我这一院的花草。”
飞红道：“还是太太有兴致。不是我说嘴，二娘常说了，凭那些花匠们怎么自吹自擂，可整个园子里的花木，就是不如太太这里的长得好、闻着香。”
孙太太笑了一下：“看上哪些花儿，明儿来早些，趁着露水未消的时候自折了去，与采慧和你们戴着玩去吧。”
飞红和叠翠连忙谢过。
孙太太又问道：“老爷今晚歇在哪里？”
她问得极淡，然而飞红却分明谨慎的绷了绷语气：“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来时经过老爷的院子，看见里头灯还亮着，可静悄悄的，不像老爷还在的样子。想
是会着相契的好朋友，在外头还没回来吧。”
“哦，”孙太太极轻淡的说了一字，旋即笑了一声，“这又是在外头看上了哪个，乐得不记时辰了。等着吧，他这人择席，必是得回来睡觉。只看今晚他回来时有没有多带人，就知道过些天家里是不是要添新人了。”
她这一笑与先时别样的不同。先时那笑温婉慈和，又不乏愉悦，每个人在被他人夸赞起自己的得意之作时，都会展露出类似的情绪。可这回的一笑却敷衍得很，像是不屑，又像是冷眼旁观别人家的闹剧，自身本不觉好笑，只是觉着对方为做这一场滑稽戏办了这许多丑态，不笑便对不起对方的卖力表演，方才敷衍得奉上一笑。而在这敷衍之后，又不知出于什么心事，甚至还流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扭曲的喜悦。考虑到她笑的对象本是她的夫君，便觉得幽凉之极。
一个女人是攒了多少伤心失望和恨意，才会用如此口气去谈论自己夫君的风流事？反正孤竹君听了，是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转看黛玉，她正望着窗棂上映出的孙太太端坐的侧影，眸底亦漾着怜悯之意。
显然被孙太太的冷意骇住的不止他们两个，飞红的语气也有些磕巴了：“奴婢也、也不清楚……”
先前说话的孙太太的大丫鬟立即道：“夜也深了，你俩也赶紧回去吧，走的时候仔细脚下，别摔着。”她的出言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飞红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说：“太太，我们这便去了？”
“去吧，”孙太太的声音也恢复了先前的和蔼气度，“跟你们姑娘说，谢她惦记着，我很好。”
门开了，一个中年女子送着飞红与叠翠出去，又返回来，关了房门：“太太，她们都是年轻孩子，你跟她们说这些，唬着她们了。”
“老爷是什么德性，不用我说，谁不知道？她们是还小，可也到了知事的时候了。”孙太太的声线里含了阴沉的笑意，“好在，今晚他没歇在她的屋里。”
丫鬟默然半晌，问道：“那粥？”
“照旧。”孙太太说。
咿呀一声，门又开了。那丫鬟端了只碗出来，将内中之物泼在了花圃
边上，又盖了几铲土上去，方才端了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