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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像这样整整齐齐的摆放数千具死尸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见。
秀同城中只有为数不多的树木,这个时候大约叶子也掉的差不多了,秋风没有落叶可扫,不过此刻少来楼前的人就如同秋风里的枯叶,瑟瑟发抖,稍有不慎,就要被狠辣无情的秋风卷起,化为尘土。
秀同城的风停了,不过人群外持刀擒枪的将士还在,一呼一吸似乎都能汇聚成一股比之秋风犹有过之的更寒更烈的风暴。
众将士最前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郎,神色平淡,无悲无喜,也瞧不出有什么杀心恶念,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个年轻的将领,不用说,少来楼前的尸体就是此人的缘故。
李落平静的看着城中百姓,这些人有些是无辜的,有些死有余辜,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都战战兢兢的偷瞄年轻将领一眼,而后便忙不倏的垂下头,仔细揣摩着清秀将领脸上的神情,也许清秀将领的下一个神情或是下一个动作就要定场中诸人的生死,最多也不过是给眼前死人堆再添几具尸首而已。
李落静静的看着少来楼前的秀同百姓,心中确有怜悯,不过既然决定率麾下将士独闯草海的龙潭虎穴,心中的慈悲便要收到心底最深处,就算残忍嗜杀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和退缩,身后四万将士的性命此时已经尽数担在了李落的肩头上,容不得半点马虎。
人群中李落还认得几个一面之缘的故人,当初被李落所扮赌徒三招而败的四海赌场的快刀庞象也在其中,不知道是否因为惨败在李落手中,再见时的快刀庞象已经没有了当日的不可一世,沧桑潦倒,只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落魄中年人。
李落出手三招不但击败了庞象,更摧毁了庞象的信心和他在秀同城苦心经营的权势地位,也许当初庞象醒过来之后,身边的钱财权势就化为乌有,秀同城不缺赌场,更不缺庞象这样的人,少了一个四海赌场,很快会有别的赌场乘势而起,榨干原本属于庞象的一切,还能活着,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过这样活着比死强不了多少,所以人群中的庞象比起旁人要淡然很多,才会被李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失去的多了,慢慢也就麻木起来,就算是自己的命也一样。
庞象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清秀将领就是和自己有过一场纷争恩怨的神秘赌徒,就算认出来,怕是也不会让这个落魄雄豪有什么惊讶之心。
“我们来借粮。”李落平淡的说了一句。
城中百姓压下心中恐惧,抬头愕然看着这个年轻将领,一时不明白李落口中所说的借粮是什么意思。
袁骏踏前一步,不含一丝感情的说道:“凡家中有余粮的悉数取来,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不以多寡而论。”
众人恍然,原来这些将士是为了洗劫粮草而来,整座秀同城都落到了这些将士手中,依着往日,大可搜刮劫掠一番,却不知道这位年轻将领说借有什么用意。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回来秀同城,今日借的粮草会还给你们。”
没有人当真,只以为这不过是眼前将士随口一说罢了,稍有眼力之辈已从李落众将身上的铠甲兵器认出这些兵将的来历,不是草海将士,而是大甘的兵马。草海和大甘纷争正憨,当初秀同城险些葬送了大甘显贵的使团诸人,这一次没有屠城,已是难得的恩惠,更不论这些冷冰冰的尸体,谁也不敢说下一个躺在尸堆上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李落没有再说话,也无须多说,少来楼前的死尸早已说明白了一切。也正是这种淡漠的神情,击碎了场中秀同百姓的最后一丝镇静,整座城池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恐惧。有些时候,漠然平静比狂怒更加骇人。
没有人出声询问,也没有人胆敢反驳,城中百姓自然而然的跟在大甘将士身后,返回家中拿出本就不多的余粮,无论如何都要先活下去,送走这些凶神恶煞之后再说,就算吃街角的黄土,总比死在当下要好些。
李落心绪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如初,仿佛是一个冷眼旁观之人,而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营中不乏面露不忍的将士,不过再经历过几次,这些将士也该在熟悉过后变得麻木起来。李落不知道这种麻木是好是坏,但要让这些军中袍泽活下去,不管是如何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这些道理,李落自打出生记事的时候就明白,不过却甚少有机会这么做。呼察冬蝉静静的偷看着李落,实在想不出李落心中到底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望及的重担。
在第一个秀同百姓拿来粮食的时候,李落独自一人离开了少来楼前。
秀同城还是原来的秀同城,只是李落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变得不如以前那么完整。走着走着,信步间李落竟然来到了一处不甚起眼的院落前。
李落怔怔的打量着这座院落,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了这里。
院门上了锁,不过自然难不住李落这样的轻功高手。跃墙而过,院子里满是黄沙枯枝,破败不堪,看上去许久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
院子西侧有一株胡杨树,如今这个季节树叶早就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两片还顽强的挂在枝头,昨日那场大风竟然没有吹落,颇让李落稀奇。
李落上前两步,不知不觉的站在当初第一眼看见墨卿时她所站立的位置,学着墨卿的模样,回忆当时墨卿抬头时打量的地方看了过去。入眼只是胡杨树杂乱的树枝,稀松平常,李落也没觉得有怎样的好看,只是一样的平淡无奇。
看了半晌,李落便决定收回目光,只是在收回目光的一瞬间,李落忽然一顿,又猛然抬起头来,将目光稍稍偏出少许,仔细的打量着这株胡杨树上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