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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铅云厚重,也许在酝酿雪,空气冷冽,章望生又回到熟悉的月槐树,熟悉的家园。屋檐下挂着串好的红辣椒,颜色鲜艳;墙角的枯草簌簌而动;捡来的柴火用破了洞的塑料布遮盖住,露出一角;南北的笑脸,也红扑扑的……这是家,他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地方,章望生心底涌动起深深的眷恋来,活着真好,他还期待着春天,燕子会回来,在檐下筑窝;漫山遍野的桃花会开,整个平原,将会绿到天穹的尽头。

南北烧了一锅面片汤,两人守着灶台,就在厨房吃,厨房里有柴火的余温,烟雾缭绕。

“三哥,吃红薯。”她拿木棍,往灶里翻,果然掏出几个小红薯来,烤得皮焦黄。南北烫得直吹手,把剥好皮的红薯蘸了白糖,递给章望生。

“李崎什么都跟我说了,”章望生拢了拢衣领,问她话,“你翻吴大夫的箱子了是不是?”

南北心虚的表情写在脸上,不吱声。

“怕我骂你?”章望生问。

南北有些胆怯地看他,点点头。

章望生沉默了会儿,说:“我不骂你,但有些事,得跟你好好谈谈。”

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想了许多,尤其是身体明显好转之后,脑子清醒过来。

南北大概是猜出他想谈什么,扭过脸,心里忐忑,她忸怩地搓弄着棉袄,棉袄的下摆本来就撅得老高,这下更高了。

“谈之前,我有个要求,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章望生的心平静下来,他刚康复些,也不想在情感上大动干戈。

南北小声问:“你要赶我走吗?”

章望生往灶台又塞了点柴火,噼里啪啦很响。

“我是这么想过,现在不了,人活一辈子总有犯错的时候,谁也不是圣人,你这样做,也有我的责任。”

南北低着头,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你自从来家里,无论是二哥嫂子,还是我,都教导过你很多事。家里长辈想教好小孩子,光靠嘴是不行的,还要身正,你慢慢长大了,家里人一言一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你是看在眼里的。”章望生轻轻拨动树枝,火烧起来了。

南北嗯了声。

章望生不急不慢说:“这些天,我想清楚了,不能全怪你,一是周围这个样子,你难免受影响。二来,我跟雪莲姐也许确实有叫你误会的地方。”

南北抬眼看他,又低下脑袋。

章望生说:“雪莲姐一直待咱们很好,没有对不住咱们的地方,狼孩哥在时,咱们两家就走得近。他们夫妻,都没有因为章家的成分而疏远咱们,相反,帮了咱们不少。一个人活着,最起码,不能恩将仇报,人跟畜生的区别,就是知晓情义,懂礼仪,就是只小狗,养久了也通晓人性,何况人呢?”

南北脸滚烫,想起雪莲姐给他们看手电筒的那个春夜,那道光,直往天上去,她又要哭了:

“我怕她抢走你,二哥叫咱俩一起好好过日子,没有旁人。”

章望生便不再说话,眼睛映着火光。

南北偷偷瞟去一眼,说:“我晓得错了,再也不做那样的事了,”她说着说着,鼻子发酸,“我害怕你不要我,我当时就是害怕得很。”

章望生说:“我从没这么想过,你那样做,想过后果吗?”

南北不吭声了。

“你看到我们抱着了?亲吻了?真的看到了吗?”章望生很平和地问她,“南北,你抬头看着我说。”

南北慢慢抬起脸,摇了摇头。

“不该为了自己去诬陷别人,什么时候都不该,章家没有这样的人,也不做这样的事。二哥当年,就是这样被人定了根本没有的罪名,你不是没见过,章家人自己吃过这样的苦,就更不该对别人再做这样的事。”

章望生说完,南北突然趴在他膝头,哭道:“我晓得错了,三哥,我晓得错了……”

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说的这些,你现在不太明白也不要紧,但我希望你记心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很多事你也许看错了,想错了。”他抚摸起她柔软的头发,南北涕泪糊一脸,她抽噎着抬脸,“三哥,你还能原谅我吗?”

章望生轻轻说:“我说过不原谅你了吗?”

南北哭得更伤心,又把脸埋在了他膝头,一直呢喃喊“三哥。

章望生等她哭了会儿,说:“咱们洗洗,该睡觉了。”

南北打着哭嗝,从他身上起开,脸蛋潮红:“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章望生点头:“你说。”

南北抹抹眼泪:“三哥,你能不能等我长到十八,等我长十八就嫁给你当媳妇。”

章望生愣住了。

第32章

他一直清楚南北在慢慢长大,但只是个头高了,仅此而已。两人太熟悉了,她在他眼里没有性别,章望生说:

“等你到十八岁再说吧。”

十八岁很远,他连明天的事情都不能预料,她说这些,章望生有些恍惚,好像这样的话似曾相识,什么时候呢?嫂子开过这样的玩笑,他想到过去,一如既往心痛,便不再去想。

南北不敢跟他太闹,他刚好点,她只是怏怏说:“那等我长到十八,你都娶过媳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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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那就更遥远了,章望生没有娶亲的一丁点幻想,他只是想,你长大十八岁也许早把今天的话忘了,未必再和我亲近,谁能保证自己不变?但他又不能跟她说这样的话,她对他来说,还是小了,无法交流这么深。

“我累了,睡觉吧。”章望生这么说,南北就不再强求了,他没原谅她,不会再原谅她了。

这个念头,弄得她睡不着,半夜又从被窝里爬出来,坐他床边,把他的一只手从被子底下拉出来,握住了。章望生回来睡得很好,还是家好,连被头的味道都是月槐树的太阳照出来的。他醒了一次,嗓子干痒,咳嗽几声突然就醒了,手还在南北那,他先是吓一跳,把她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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