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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暴风雨之夜离开人世。后来,自己也是在下着暴雨的夏季黄昏,被强行送来了这里。然后,又在这儿独自苦苦捱过更多个凄风苦雨的漆黑夜晚。
雨越下越大,天边黑里透红的乌云里,又隐约传来沉闷的低音。他知道这是下一波雷声来临前的预兆,于是仓惶地下了床,摸索着要打开唱片机放妈妈的歌曲。糊涂了,他可真是糊涂了,糊涂得忘了今夕何夕,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有唱片机这种东西?
被本能反应驱使着,他都忘了戴眼镜。不戴眼镜本就是个半瞎,浸淫在黑暗里,他更是盲得彻底。目不能视物的障碍加重了他的恐惧,他拼命去探墙上的开关,要让房间亮得灯火通明,谁知才迈出几步,脚就撞到了椅子腿。椅子地砸向地板,发出“咚”的声响。他跟着失去重心往前倒去,想抓住什么却摸了个空,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几乎同时,门被粗暴打开,下一瞬,雪白的闪电再次亮彻,清晰照出林杳然白得异常的面孔,黑发洋洋泼洒下来,像藤蔓蜿蜒,勾缠住他的全身。
贺秋渡站在那儿,薄唇微颤,不可遏制地吐出那个名字:“摇摇?”
然而滚滚而来的雷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没事吧?”他在林杳然面前屈身半跪下来,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此刻因为双方足够的近,所以他还是看清楚了林杳然的脸。
林杳然面红耳赤地紧闭双眼,不出声也没呼吸,像有一口气堵在他的胸口,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往下淌,沾满剔透的脸颊,又在尖尖的下巴汇聚成滴。
贺秋渡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哭相,一颗心都高高提了起来,一把扶住他的肩膀问道:“哪儿摔疼了?”随即抬手一拍林杳然的后背,又焦急地催促:“哭出来!”
林杳然呜咽一声,呼出了积压在胸中的那股酸楚热气,他依然半垂着头,两扇长睫毛向下一扑撒,又落下成串的眼泪。
贺秋渡扯了纸巾,小心地给他擦拭泪水。他没问林杳然为什么哭,能让林杳然伤心的事情有那么多,随便哪一件,都足够揉皱林杳然整颗心。
大概林杳然的大眼睛天生适合掉眼泪,贺秋渡撕了数不清的纸巾,都快把那薄薄的皮肤擦红,泪水都没有干涸的趋势。最后,他索性放弃了,直起身把他搂进了怀里。
刚开始,林杳然的身体是僵直紧绷的,慢慢地才稍微松弛一点。黑暗里,贺秋渡感觉他的眼睛贴上了自己肩膀,那里一块衣料逐渐变得湿润火烫,被眼泪浸染成比夜色更深重的一块斑迹。
林杳然只是沉默地流泪,不动,也不出声,他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哭。身体像被凿开一个小孔,力气源源不断地流失。他第一次发现流泪居然也是一件如此疲累的事情。渐渐地,他觉出头晕目眩,浑身骨头像被抽走,下意识地向前靠向了贺秋渡。
贺秋渡扶着他往床边走,他就乖乖地亦步亦趋。贺秋渡摁着他坐下去,他也乖乖地坐好。贺秋渡到卫浴间绞了一把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了一遍脸。他脸上干净了,只是脸色依旧通红,呼吸也不痛快,抽抽搭搭地打着哭嗝。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晶亮,也不肿,只是红。湿漉漉的长睫毛向下一低,显出清晰的双眼皮折痕,藏在里面的那颗小痣像暗夜里一瞬闪现的星子。
贺秋渡蹲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这下,林杳然终于有所惊醒,他连穿衣服都从来是森严壁垒的,别说被男人捉住这个部位。但是,他蹬动的力度对贺秋渡而言,实在微弱得不值一提。
“哪里痛?”
林杳然听见贺秋渡低声问他,他稀里糊涂地竟也觉不出痛感,只觉得自己的脚踝正被紧紧束缚着,就算对方是好意,他也隐约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误入猎人捕兽夹的弱小野兽。
“好像是这里……”他指了指刚才被撞到的地方,正好是脚踝侧边凸出来的骨头。贺秋渡便在掌心倒了药酒,双掌擦热后帮他轻轻揉按起来。
林杳然的脚踝生得纤细,被圈在贺秋渡的大掌中,可称得上不盈一握。床头灯暗淡的光线投下来,泛起雪白细洁的光泽,像精雕细琢的玉器。只是皮肤太薄太嫩,不禁碰,没几下就热热的泛起红意。他真的怕极了痛,忍了一会儿就再也受不住了,足趾用力蜷缩起来,足背绷成一条直线,白成半透明的脚背上还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筋。
幸好他撞得并没有很严重,贺秋渡很快就给他按好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他听见贺秋渡的声音,模糊的眼帘里,映出对方正准备离开的身影。
“不要走。”他因担心再度被抛弃而陡然生出一股勇气,伸手朝前一抓——这回没抓了空,准确地牵住了贺秋渡的衣袖。霜白的小爪子摸索着去握那只大手,细嫩柔软的指肚颤颤地贴上那筋骨有力的手背,几乎带了点恳求讨好的意味。
“我可以把潘崽的位置让给你。”他把躺在枕头边的毛绒玩具抱起来,仰起脸望向贺秋渡。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噙润晕红,像受了惊的小动物,透着神经质的敏感与娇怯怯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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