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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能有多久?
十年已经是一个长命百岁的长寿者一生的十分之一,对太宰治来说是他人生的小半部分,现在他已经不太能对十五岁的太宰治感同身受,人也渐渐沉淀下来,那些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消遣,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倒不是说他收敛了自己,只是觉得没劲——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差不多得了,那些或爆裂或隐蔽的情绪,也渐渐趋于平和,最后埋在某块不为人知的角落。
太宰治瞅着五条悟那张漂亮的脸蛋,心想等那只猫从狱门疆里面出来估计气得要命,想找人报复又找不到人,按理说他应该写封长信认认真真道个歉,他是没能写篇文章赞美这人优秀的命名品味,但写封信道歉也是能做得到的,再转念一想。
算了,矫情。
太宰治慢慢悠悠地笑了笑,手插进衣兜里,毫无形象地往天台上一躺,蓝天白云,天光正亮,他心想五条悟恐怕真是妖怪变的,时间在这人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过了多少年都一样娇气,老了也是一个娇气的喜好甜食的怪老头,据说咒术师没有不存在遗憾的死亡,那就祝福他长命百岁,自然老死。
祝你长命百岁,他心平气和地默默念叨了几遍,觉得这真是个美好的祝愿。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天台上的光比其他地方还要亮,闭着眼睛都看不见黑,视线里是种亮色的橙,闭目养神了一会听见有人在说话,再一听又是一个故人,睁眼以后望见夏油杰那张神神叨叨的脸,对方用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着他。
倒也不是莫名其妙,夏油杰这人又拧巴又细腻,他估摸夏油杰是想说点什么,心想这人要是说出口,他一定要把矫情两个字扔到对方脸上,好在邪/教头子向来靠察言观色赚钱,冲着他示意了下手里的书,说七海的书出样了。
这又是一桩意外之喜。
书拿在手里没有多少分量,他垂下眼睛瞅着那本名叫见字如唔的书的封面,指尖摩挲了两下封皮上的杏花,压纹处理,看着鲜亮,摸上去却没有真花花瓣那种柔软娇嫩的触感,但这朵杏花还是勾动了记忆里的一部分,再一翻内容,那些信他交给了那位咒术师小女孩,想必也有好好保存着。
七海建人的信并没有太多文采,平铺直叙,用词直白,若非有小菅银吉的名声,一定是无法出版,他没见过织田作的小说,但还是祝愿他的朋友心想事成,娜娜米的信基本是些日常的嘱咐与念叨,下周寒流降温,周日有雨,垃圾收集日改为周三,错过就要再等两周,不要作弄编辑,蟹肉罐头并无太多营养……诸如此类。
看到后面太宰治忍不住歪着头哑然失笑,这样的信件出版出去,怪不得这本书形成的咒灵会是个女性形象,他又翻过一页书,忍不住嘀咕十五岁的他到底是有多麻烦。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垂着眼睛难得纯粹地笑着,可记忆一旦被勾动,就像山洪暴发,最开始只是落下一块石头,这块石头长着草,连着根,又陆陆续续拽出点别的,刹那间群山倾颓,泥石流覆盖一切,铺天盖地的洪水里面立着几块不朽的碑,太宰治的记忆力很好,好到能想起那些眼睛是怎样一点一点失去光,瞳孔是怎样一点一点涣散,身体是怎样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变得比地板还凉。
“要去见一见七海吗?”夏油杰问:“他家离这里不远。”
临死的人若有什么心愿,都会得到满足的,他想。
太宰治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