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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这一病, 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几乎天天都在鬼门关徘徊。晏阳也不哭了, 每天进宫与皇帝陛下说话, 说的都是在外面遇到的事儿,说自己又和谁吵了架, 吵赢了, 气得对方把胡子都吹翘了;说自己又带人把谁打了一顿,对方嚷嚷着回去告诉他爹, 他爹会上书弹劾他。末了晏阳说:“您要是不好起来, 谁给我撑腰啊?”
皇帝陛下听了,也很想好起来, 可生老病死谁都无法做主。哪怕倾太医院之力,入冬之后皇帝陛下还是没撑住。这天天下起了小雪,晏阳开开心心地去找皇帝陛下, 还没进门就说:“姑父, 外面下雪了!今年雪下得真早啊, 今儿一大早就开始下, 房顶上的角兽都白了头!”
病榻上的皇帝陛下听了也觉得开心,这小半年里他虽不出门,却也知道外头什么花开了, 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结霜。
他想, 他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注意过屋顶上的角兽什么时候白了头。
皇帝陛下转头看去, 看见晏阳跑了进来,先在外头把带着雪的披风给解了,再抱个手炉把身上的寒气都驱走,才往他跑来。
皇帝陛下想说点什么,却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朝晏阳笑了笑,缓缓合上眼睛。
哐当!
手炉砸到了地上。
“太医,叫太医!”晏阳喊完之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跪到床前抓着皇帝陛下的手哭。
很小的时候晏阳就已经很敏感,那时他感觉姑姑不太喜欢他,不太亲姑姑。
但是姑父对他很好,经常把他抱在膝上说话。后来姑姑和太子哥哥也对他很好,可到底不如姑父亲近。
姑父身体还康健的时候,见许教头不愿教他骑射,去和姑父哭,姑父笑他哭得难看,转头便亲自教他,还说:“你父亲是天底下最英武不凡的英雄,你以后想不想和他一样?”没有人和晏阳提起过父亲,晏阳好奇地问:“那是父亲厉害,还是姑父厉害?”姑父揉着他的脑袋说:“当然是你父亲厉害,我哪儿都比不过你父亲。”
可是晏阳没见过父亲。
从小到大他受了什么委屈就找姑父告状。
晏阳伏在床边哭。
皇后和太子很快赶到了,其他人也陆续赶了过来,屋子里挤得满满的。晏阳本该退到一边,可他没有动,哭到已经发不出声音。
皇帝陛下病了小半年,意识清醒时把事情都交待了大半,太子也早开始监国了,倒没出什么乱子。晏阳什么都没管,安安静静地为皇帝陛下守灵。太子温言劝了许久,他才乖乖吃了些东西,只是根本吃不出是什么味儿。
太子很快为登基的事忙碌起来。
晏阳送皇帝陛下入了皇陵,回到京城,没有入城,而是去将作监远郊的作坊。匠人们本来正马不停蹄地按照他的指示给皇帝陛下做寿礼,现在也用不着了。晏阳想了想,叫他们接着做,等皇帝陛下生辰到了,他送去皇陵供给皇帝陛下。
见晏阳神色有些恍惚,管着将作监的老头儿把他拉到一边,说:“小侯爷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晏阳一顿,望着那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儿。
老头儿捋了把胡子:“我这位置,虽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却也肥得流油,不少人虎视眈眈。可我在这里守了半辈子,每个匠人我都认得。”他神色惆怅地看向忙碌着的匠人们,“你和他们也时常往来,应该知道他们有着多聪明的头脑和多精巧的手艺。这样的人若是放到外头的作坊去,个个都是能挑大梁的——可就因为是官籍的,他们只能拿到固定的月俸。”
晏阳认真听着。
老头儿道:“就是拿着这么点月俸,很多人也看不惯、瞧不起,觉得他们出身低微,活该被糟践。将作监若是交到别人手里,我不放心。”
晏阳与老头儿对视。
他疑惑地问:“你让我去把将作监讨过来?”
老头儿睨他:“就你这脑子,也亏得先皇疼你。圣人对你再好也不是你想当什么官儿就当什么官儿的。你若应了,替我护着这些人,我就往上提你的名字。我老头儿在朝中还是认得几个人的,到时他们开个口,事情自然能定下来。”
晏阳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当然没问题。”
见晏阳懵懵懂懂的,老头儿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小孩从小没惯着长大,心里就没有瞻前顾后这种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家无情,尤其是涉及到朝政,哪能说开口就开口。
可将作监要是交到别人手里,他实在是不放心。
新皇登基,并没有第一时间册封后宫。太子妃甚至没有搬出东宫,不尴不尬地在东宫佛堂礼佛。
晏阳察觉这不太对,进宫找新皇说话。
新皇换了身行头,晏阳第一感觉是陌生,不过多看几眼也就习惯了。
晏阳佯作要正儿八经地给他行个礼。
新皇自然拦住了他,笑骂:“你这是做什么?”
晏阳见新皇语气没变,态度也没变,胆儿也大了,听话地坐下,关心地说:“哥哥你是不是都没休息好?你眼睛底下都青了!”
“忙个不停。”新皇把内侍送上的点心推到晏阳面前,“你爱吃的
桂花糕,逮着株入冬后还开着的桂花新做的。”
晏阳吃着点心,新皇就和晏阳说起这些天的忙碌来。末了还提到将作监那边的空缺,新皇若有所思地看向晏阳:“赵监事年事已高,要致仕了,你常去将作监,觉得什么人适合?”
晏阳睁圆了眼,觉得那赵老头儿不讲信用,不是说好举荐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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