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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唐秋悦刷微博时看过不少信息, 她什么都没做, 不代表她连思考都放弃了。微博上唯一的那张照片, 角度相当好, 她不信拍摄者只拍到了那么一张照片,很可能有男女主角的清晰照。之前没有吴雪儿的现身说法,她还真没办法下断言,但如今吴雪儿说自己没做那种事, 她就姑且信了吴雪儿的话, 那么照片中的女人就是尤恬吧。
如此一来, 事情便能有个大致的判断了。尤恬跟投资商出入酒店的照片被人拍到, 对方先放出一张有指向性但并不能直接把人判刑的照片, 制造舆论, 提高筹码。尤恬这边一方面找到了跟她侧脸相像的吴雪儿进行甩锅,另一方面一定会暗地里联系拍摄者花大价钱买下其余照片。如此一来,尤恬独立自主的女王形象就保住了。
而按照吴雪儿的说法, 她的经纪人韩姐的选择也很正常。按照如今这笑贫不笑娼的时代,红才是硬道理,名声?不需要的。只要不是吸毒这种事, 都不会激起太高的民愤。吴雪儿只是个十八线小明星而已, 能被尤恬选中成为替罪羊, 简直是上天砸下来的馅饼, 怎么可以如今就澄清呢?要澄清, 也是等舆论扩散后, 再出来义正辞严而模棱两可地说几句, 说是澄清反倒像是掩饰和心虚。甚至,尤恬的人很可能接触吴雪儿所在的那家小经纪公司,以一定条件换取吴雪儿将这事扛下来。
如果吴雪儿只想红而不在意什么名声,这事对几方来说都是皆大欢喜,可吴雪儿不是,因此她就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真的能证明我的清白?”吴雪儿激动地问道,身体的微微晃动看得唐秋悦有些紧张,怕她不小心就真摔下去。
“大概率可以,不能保证。但那总是一个希望。”唐秋悦没把话说得太死。
吴雪儿却一个箭步从大楼边缘跳下来,冲到唐秋悦面前抓住她的手,满脸激动:“我选第二个!”
唐秋悦:“……”竟然比劝赵文海那时候还容易。
她低头看了眼被吴雪儿抓住的手,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吴雪儿的手真不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的手,她能感觉到吴雪儿的手上都是茧子,手上的皮肤也很粗糙。此刻,因为被冷风吹了一晚,吴雪儿的手冰凉得好像要裂开了。
“走吧,边走边说。”唐秋悦握了握吴雪儿的手,松开后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吴雪儿叽叽喳喳地问:“你那个朋友真的能帮我吗?他要怎么帮我啊?我是不是要出钱?很贵的话我一下子拿不出来,必须要分期才行的。”
唐秋悦说:“他人很好,我拜托他的话,不要钱的,放心好了,具体怎么做再说。”
吴雪儿好奇道:“他是你男朋友吗?”
唐秋悦说:“不是。”
“那他对你好好啊。”吴雪儿感慨道。
因为他就是我自己啊。
唐秋悦没应她。
二人下了楼,唐秋悦道:“你打算先回去,明天我们再说这事,还是现在先去我家?”
吴雪儿反应很大:“我不回去!我回去肯定就出不来了!”
唐秋悦点头道:“好,那你就跟我走。”
吴雪儿乖乖地跟在唐秋悦身侧,她低着头看到唐秋悦球鞋里好像没穿袜子,外套里似乎还是睡衣,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睡着了,才给你发的信息。”
唐秋悦道:“不到十二点我睡不着的。”
她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她如今作息很规律,一过十二点立即睡觉,早上六点准时醒来,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大概在六小时。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半了,白天积累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再过十几个小时她还要参加慈善晚宴,真想现在就趴床上睡觉去。
“你这样很不健康的,晚上十点前睡觉最好!”吴雪儿说,“睡得好才能皮肤好,不然真的老得特别快。”
唐秋悦随便敷衍了一声:“嗯。”
吴雪儿沉默下来,安静地跟着唐秋悦走了一路,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唐秋悦脚步一顿,口中道:“小小年纪,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只要活着,总有办法。”
吴雪儿道:“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她顿了顿,再问,“那以后我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再来问你?我没有其他朋友。”
唐秋悦随口道:“看情况吧,我不一定有办法。”
“没关系,你能听我说就好了。”吴雪儿扁扁嘴,似有些委屈地说,“我以前都没遇到什么好人,你比他们好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生死之间的交际造成的影响,吴雪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即便唐秋悦回应得不怎么有诚意,她还是侃侃而谈,真情流露。
“我老家在贵川大山里,我家里是种土豆的,我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我妈身体不好,生了我之后就再没怀上,我爸一开始不喜欢我,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动不动就骂我赔钱货没出息,我是很笨,读书成绩也不好,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后来看我妈实在生不了儿子了,我爸才慢慢对我好起来,但我家太穷了,女孩子哪里像你们这些城里女孩一样可以娇养,放学回去都要下地干活的。我第一次看到薯条卖那么贵,就觉得你们城里人都是有钱没地方去了,
土豆那么便宜,我天天吃都要吃吐了,你们居然还花那么多钱去买!”
吴雪儿说话实在很没有条理,想到哪里说哪里,好在唐秋悦也不在意,就那么一路听着。
吴雪儿并不在乎唐秋悦是不是认真在听,她只是憋了太久太久想说出来而已。
“初中读完我就不想在家里待了,听在禾川干活的老乡说这边能赚很多钱,我很想来,但我爸不让,等我满16岁拿到身份证后,我跟我爸吵了一架,偷偷跑了出来。我一开始以为老乡会照顾我的,没想到他人坏死了,还想骗我跟他一起住,真当我傻啊!我趁他不注意跑了,自己在外面打工。好多人嫌我岁数小不肯招我,不嫌我小的就给我很低的工资,反正我不干也没地方去。
“刚来的时候我真觉得禾川跟仙境一样,什么都觉得新奇,哪里都想去玩。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土看不起我,有人对我很好我就很开心,可没想到后来店里出事她就嫁祸给我,害我被开除。后来我被韩姐看中,让我参加一个选拔,说胜出的可以跟公司签约当明星。当明星多好啊,那时候我多开心你知道吗?参加选拔的有很多好看的女孩子,我以为她们人也会很好的,但其实没一个好东西!有人往我鞋子里放图钉,有人弄坏我的衣服,还有人故意在练习里针对我,欺负我……不就是嫌弃我是山里来的吗?初中生怎么了,初中生就不能有梦想吗?”
吴雪儿愤愤不平。
唐秋悦总算明白,起初她遇见吴雪儿时吴雪儿那怀疑一切的行为方式是哪来的,这都能算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吧。
“她们一个个都那么娇气,全都不如我能吃苦,我可以晚上练舞练到十二点,早上五点再起来继续练,她们可以吗?所以我成功跟起源签约了,她们除了少数几个都滚蛋了!”吴雪儿眼眶还泛着红,神情却显得极为得意,不过片刻后,她又难过起来,“我签约后就跟家里恢复了联系,告诉他们我要当大明星了,可我爸妈根本不理解我,就说明星都会学坏,让我马上回去结婚,他们已经给我找好了人家。我才十九岁,我才不要结婚,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我怎么可以回去结婚!我有个表姐,才十七岁就嫁人了,我跑出来的时候她也才二十岁,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老得跟三十多岁一样,我才不要像她那样!”
唐秋悦一直觉得吴雪儿一惊一乍的,然而此刻她身上的强烈情绪,比过往的哪一次都强烈。
以前她曾经嫌过吴雪儿烦,但此时,她完全原谅了吴雪儿最初的那些神神叨叨。经历塑造性格,吴雪儿那么小就出来,也不知道受过多少苦,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有梦想很好。”唐秋悦终于笑了下。她想起了唐向阳,在想着将来长大要当警察后,他变得更有活力了,她果然还是喜欢有梦想有活力的人。
见唐秋悦赞同自己,吴雪儿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吧?不是有谁说过,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以后是一定要当大明星的,但我也不能让我爸以为我学坏了!我要让我爸看看,清清白白的也可以成为大明星!”
唐秋悦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收回了视线。不是她看不起人,实在是吴雪儿一没背景二没心机,在娱乐圈要怎么混?像这次的事件,经纪人的话对她来说就是不可违抗的圣旨,她甚至最后只能以死来抗议。
吴雪儿兀自说着自己的梦想:“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影后,让以前看不起我的那些人都惊讶死!”
二人一路回到了唐秋悦的住处,她选了件长白t恤和没用过的干净毛巾给吴雪儿,示意对方去洗澡,随后捂着嘴又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另一个房间住着我表弟,要不你就跟我一起睡吧。声音轻点,明早我醒了后再跟你说具体的,现在我已经快困得晕倒了。”
吴雪儿还想说些什么,唐秋悦却摆摆手,回房间去了。
吴雪儿只得垂头丧气地飞快冲了个澡,等她关掉外面的灯走进唐秋悦的卧室时,后者已经睡着了,但给她留了盏床头灯。
吴雪儿小心翼翼爬上床,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会儿呼吸平稳的唐秋悦,极为小声地说:“谢谢你啊,秋悦姐。”
随后她关了灯,陷入柔软泛着清香的被窝里。
没死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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