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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成坤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岑佩佩小学就很好,为石硖尾的儿童提供了念书的机会,有没有打算吸收其他校董?”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岑佩佩小学短期内都会采取免费入学的制度,将来等石硖尾的居民条件得以改善,或许会适当收取一点学杂费用来丰富学校的教学内容,但每年需要向学校贴补大笔资金的现状是不会变的。
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也为了让学校不受我所累,我已经在着手为学校建立校办企业,以最终达到学校能够自给自足的目的。
一旦学校到了那一天,我和佩佩将不会再插手学校的任何事务,让学校成为保持自转的象牙塔,不受外界因素干扰,是否吸收其他校董,那是校务委员会应该考虑的事。”
钟成坤蹙眉道:“让教育人员直接与金钱挂钩,这未必是好主意,你所构想的象牙塔很可能会崩塌。”
“伯父,我倒不这么认为,对香港目前这一代华人儿童来说,拥有崇高理想的意义不大,他们没有机会改变香港,更不要说改变世界,他们只具备改变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机会。
石硖尾的居民都处在香港社会的底层,儿童也处于底层,或许在儿童当中存在具备成为闻名世界、影响世界潜力的精英,牺牲资质平庸的儿童,推行更适合精英的教育模式,精英能够成长起来。
但成长起来的精英或许会服务于世界、香港,却不会服务于石硖尾,对石硖尾的其他儿童而言,只能得到精神上的与荣共焉,在街边讨饭时可以向出身于其他寮屋区的乞丐吹嘘哪个大人物是他的隔壁邻居,从小跟他一起穿着开裆裤用尿和泥巴长大的,除此之外,并不能得到其他实惠。”
听到冼耀文的话,黄亦梅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不见分毫。
“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只是小概率事件,可以归入神话,实质上父母的成就决定着子女的成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区别只在于在哪里打洞。
岑佩佩小学没有培养世界级精英的鸿鹄之志,从学校里走出去的学子,将来绝大部分只会成为小市民,或进工厂成为产业工人,或进商铺成为伙计,或成为摊贩当一个小老板。
较早地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是燕雀,不应如鹄延颈而立,较早地让他们意识到应该掌握一门谋生技能,将来才会成为自己所处阵营的佼佼者,干着赚的较多的岗位,拥有优先择偶权。”
冼耀文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接着说道:“伯父,石硖尾居民的生活压力很大,尽管岑佩佩小学不收费,但还是有不少家长并不想让自己的子女入学,特别是女童。
对那些家长而言,子女再小也是一份劳动力,可以带弟弟妹妹,也可以做点手工活贴补家用,为此,我承接了一些手工活给学校的学生在课余时间做,这样才让一些本不被允许上学的女童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
当时,我就开始思考石硖尾的家长们希望自己子女长大后成为怎么样的人,不仅思考,我也去了石硖尾找相熟的人聊了聊,结果大部分家长的想法都很务实,只是希望自己子女能够进厂或进商铺成为学徒,拥有一份稳定且较轻松的工作,不用像他们一样,不仅需要干着沉重的体力活且做不到每日有工开。
就此,我将学校的经费问题和学生的未来联系在一起,想到了建立校办企业,每个学期企业都会有开放日,让学生们进入车间体验。
将来,他们或许会碌碌无为,但起码能够读书明理,不会有太多人进入社团,体验血雨腥风,走上一条不归路。他们也有能力用更开明的态度、更正确的认知给他们的孩子建立三观。
到时,岑佩佩小学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象牙塔,学生们才有资格崇尚真理、崇尚光明,将求真求实作为一生的追求。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不能急功近利,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这一代需要做的事只是活着这一件小事,大事就留给下一代去做。
我认为慈善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某一天让慈善失去它存在的意义,我盼望着岑佩佩小学能够早日失去存在的意义。”
“耀文,没想到你不仅对商业的认知深邃,对教育和慈善的认知同样不浅。”钟成坤击节赞叹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说得好啊,最大的意义就是让它失去意义,好好好,说得真好。你真应该加入保良局董事会,先做董事,然后成为主席。走走走,我们去书房好好聊聊。”
“成坤,培峰马上就到了。”黄亦梅见自己丈夫思绪已经凌乱,赶忙提醒道。
“我差点忘了。”钟成坤尴尬一笑,对冼耀文说道:“保良局一事,我们改日再详聊。”
“好的。”
冼耀文颔了颔首,内心责怪自己用力过猛,把老亲家弄得如此激动。
不过呢,保良局倒是可以加入,但不是他,而是把佩佩送进去,主席就算了,混几年董事,勉为其难、盛情难却,弄把副主席的椅子坐坐,和其他副主席打哈哈挺好。
聊天继续。
钟成坤提起香港仔工业学校有意邀请他成为校董,问冼耀文是否有兴趣,假如有,他可以举荐。随后又说到东华医院董事会、英国红十字会香港分会等等,都是没什么实惠的内容,但当聊还是得聊,冼耀文耐心应和,双方很有默契地打发时间等待冯强的到来。
至于此行要聊的正事,自然是留到饭后再说。
大约六点时,佣人带着一个耳顺之年的中年人来到客厅,钟成坤看见,立马起身招呼,“培峰,来得有点晚。”
“厂里有点事需要处理,抱歉,来晚了。”
“你啊,厂子有子仪管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钟成坤点了来人一句,又对冼耀文说道:“耀文,给你介绍,这位是冯强树胶的东主冯强先生。”
冼耀文冲冯强微笑道:“冯伯伯,你好,我是中华制衣冼耀文。”
“耀文,好,好。”冯强如沐春风道:“我对你早有耳闻,一直无缘一见,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不错,非常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
“冯伯伯过奖了。”
“不过,一点都不过。前日去医院看望懋臣,他对你可是不吝赞赏,说起你和若云好事将成,精神头好了很多,他对你这个未来女婿相当满意。”
冼耀文羞涩一笑,没有回话。
“耀文,你和若云?”钟成坤诧异地问道。
“伯父,今天我之所以过来就是和这个事情有关。”见说事的时机出现,冼耀文也就不打算拖到饭后,“是这样的,我和若云情投意合,已有成婚的打算,因为周伯父身体的原因,我们的婚期不会定得太晚,可能就是下个月。
我和耀武来港时本想带上阿爸阿妈,可惜他们故土难离,不愿意来港定居,即使前段时间因为土改有了一点麻烦,两位老人家还是不愿意离开村子。
现在内地农村的形势有点复杂,尽管宝安和香港只是隔桥相望,但要安排他们来香港参加婚礼还是有诸多不便,来一次勉强可以做到,来第二次容易遇到麻烦。
所以,我想和伯父商量一下,将耀武和洁玲的婚期提前,我和耀武同日举办婚礼,让两位老人家一次喝两杯新媳妇茶。”
钟成坤爽朗地笑道:“兄弟同一天结婚,这是双喜临门,一定会成为一段佳话,我没有意见。”
“多谢伯父。”
“走走,去饭厅。培峰,我陪你喝两杯。”
钟成坤邀着一行人进入饭厅,甫一坐下,便让佣人取来一坛五加皮外加三个专门喝酒的酒碗,一边揭封盖,一边说道:“这坛酒年初酿造,现在喝刚刚好。”
随着钟成坤倒好三碗酒,佣人将一个炭炉摆上桌,并坐上一个香气四溢的大砂锅。
一闻香气便知锅内是香肉,五加皮配香肉,绝配。
五加皮是药酒,是药三分毒,喝五加皮不存在劝酒一说,个人自己把着量,钟成坤并未提议干杯,只是用公筷往自己菜碟里夹了一块香肉,完成了“开筷仪式”,便和冯强聊了起来。
“培峰,还有多少订单未完成?”
“将近55万双,还有3万只自行车胎、8000只汽车轮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