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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辚辚,马萧萧。
北直隶去往通州的官道之上,车队联绵,看不见尽头。
李国助高坐大马之上望着华北平原辽阔的景色,不禁踌躇满志。他这个王文龙刚刚穿越之时天天与王文龙结伴打麻将的毛头小伙,如今也已是而立的壮年。
他执着马鞭对李旦道:“爹爹,你瞧这大好河山,你要我往下几十年放着广阔天下不去闯,蜗居在京城之内,实在是浪费了大好年华呀。”
“又不是让你到京城去坐牢,而是要你在京城中经营关系。”李旦皱眉说道:“咱们的檀香票生意走上正轨,京城之中总不能老用你妹夫的面子,你此番到京城好好运作,将来咱们李家也有个保准的路子,可挣个长久钱财。”
“若论挣钱财,谁能比得上建阳兄?他说让咱们李家去参与开海,您又偏偏不去。”李国助嘀咕,他对于李旦为自己安排的未来很不中意。
“你妹夫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他的眼光几个人能比得上?同样事情换你去做,说不定亏得血本无归呢。”李旦说道。
这一年多时间王文龙出海,李旦则在福建根据王文龙留下来的垄断计策,把檀香票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现在日本的生意,李旦已全部交给把兄弟欧华宇把持,已有的航线都卖掉了几条。
而整个福建的檀香票已经由李家带领的三大海主所垄断,并且他们还以此垄断地位和万历谈到了调用月港都税司的权利。有了李家的资金,都税司的税吏们干活积极性很高,小海主想要走私檀香的难度非常大。
对福建大海主,李家则主动与他们谈利润分成,帮助大海主走私的同时,控制市场上的檀香进口量。
手握黑白两道,李家的檀香票生意第一年就盈利,挣钱之后有了资本,还吸引到几家大海主的投资,后续的檀香票生意必然越滚越大。
如今说起李旦,福建百姓都是竖大拇哥,都说李旦为富且有德。
这是李旦跟王文龙学的,挣钱到哪就捐钱到哪,修桥补路、捐赠学堂、赈济孤老,还办了妇女纺织培训班,反正檀香木是全大明消费,从中抽取一点利润来反馈福建百姓,根本就用不完。而所获得的名声又能成为李旦做生意的信誉保障。
李旦越做这官方生意越是顺手,现在已打算全心投入檀香票经营,这一次他是瞅准了夏威夷使节上京的机会,也给自己与李国助弄了个夏威夷使节的身份,到京城来见见王文龙,顺便在京城沟通关系。
李国助对于李旦的安排闷闷不乐,李旦也懒得理会他,自顾自骑马到前面去看驮货物的车队。
夏威夷朝贡团说是朝贡,其实更是一个商队。
夏威夷人有朝贡的名额,贡品都是免税商品,垄断了夏威夷贸易的福建海商便拼命往朝贡货物里头加入各路的海外奇珍,月港都税司报给万历皇帝的贡品只是其中优中选用的部分,更多的贡品早就已经被福建商人买通关系密而不报,合法入关之后便在从福建到京师的路上一路发卖。
和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貌不同,北直隶的大平原一眼都看不到边,李旦骑马走了稍远就见到路边的麦田中一个青年正在调教一匹高大好马。
麦田旁站着一群农民,看着马踏青苗满脸不舍,一个老农带着哭腔哀求一个小军官道:“张百户,你饶了我们吧,再踏下去,今年我们一家都要饿死了!”
那小军官欲言又止。
郑养性胯下这匹大马乃是走山西入关的上等宝驹,专门训练以供贵人享乐的,在入关之前就已经被饲养者训练出了好多种步伐,可以疾驰奔跑,也可匀速蹦跳前行,更有一种走马的跑法,四蹄交错落地如同舞蹈,人坐在马上完全敢不到颠簸。
郑养性有意显摆自己这匹马,操纵马匹在田地中做出多种脚步,回顾笑道:“你等京营中的军户可曾见过这样的好马?”
“从未见得,从未见得……世子的马真是天下良驹……”眼看马蹄反复踩踏,一垄地的青苗都要死去,那京营的老百户满脸为难。
郑养性突然双腿一磕马腹,那匹快马狂奔出去,郑养性坐在马上随着马背颠簸,口中道:“快哉快哉!”
那马匹的速度太快,郑养性身后还有一众骑士护卫,五六匹马狂奔而去,卷起烟尘,转眼便连踩几顷田地的麦苗。
这时老军户的孙子连忙跟着马匹狂奔,想要捡起还没有完全被踩入泥中的麦穗,这时郑养性等人又疾驰而回,几百斤的大马交错而过,吓得那十岁出头的孩子浑身颤抖,直接跌倒在田地之中。
“哈哈哈哈哈!”
郑养性捂着肚子笑的不停,半天之后才跳下马,手指着跑上来牵马的老军户说:“你们这些京营马户也太无法无天了,好好的马场居然被你们拿去种田,小爷今日只是稍作惩戒,你的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晦气!”
郑养性的老爹郑养性是掌管京营的都督,眼前这片麦田其实都是京营的马场。而那几个老军都是京营的养马户,他们祖上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蒙古三千营骑兵,如今已经完全汉化。
那几个养马兵面色难看,跪地哭求道:“世子,我等实在穷困,并非有意违反法律,若是不将养马田种成麦田,我等一家都要饿死了。”
“闭嘴!”
郑养性呵斥道:“我爹爹既做了京营都督,就要以军法管理,从来是令行禁止,你等干犯法条,便有一千条道理也是错的!”
“世子教训的是,”马军百户面带苦楚,求饶说道:“世子今日也劳累了,不若小的为您将宝马牵下去喂喂马草,也避免这良驹消瘦了个。”
“好好好,把我家宝马好生伺候!”
郑养性将马鞭向他一丢,拖着皮带便嚷嚷着要吃酒水。
骑马是郑养性的爱好,仗着老爹当上京营都督,老爹手下的骑兵营军户也被他折腾够呛,他经常来了兴致就要到养马户的农田中跑马。
李旦看着这场面,向京城向导询问了郑养性的身份,然后不禁摇头叹息。
早些年永乐皇帝为了方便京营之中的三千营训练,的确在通州一带圈了大量土地作为三千营的马场,也下了马场不可改更为农地的旨意。
但这是永乐年间北方人口稀少,土地大片抛荒才能有的条件。随着北直隶的经济发展,人口越发稠密,当年三千营留下的放马场,如今也都被开垦成农田。燕山以南的北直隶地区,种田的收益远高于放牧。
京营的养马户每年还有供养战马的配额,但其实他们的养马田早就已经被层层盘剥,若是真按照法律养马只怕一家人都要饿死,所以也只能被迫在养马田上种地,每年将养马的徭役转换为种地的钱粮缴纳。
但由于朝廷难改旧例,所以这些京营马户的养马场在法律上依旧是不能种田的,这些养马户只能被迫以违反法律的方式存生。
京营的战斗力强弱并不只因为士兵无心训练,更重要是整个指挥体系都已经腐烂,上下都是勋贵冗员,交相捞钱,但郑养性在这些官员子弟中也是最嚣张的那一个。
郑养性仗着郑贵妃侄儿的身份横行无忌,无人敢当。他说什么要为郑国恩抓纪律也不过是借口,真正原因是他闲的无聊,便来折腾底层军户发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