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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不解。 “上一世你我素昧平生,这情到底因何而起?”
谢遥黯然垂目。 “上一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重活一次,改变了身份立场,才看清楚了,想明白了。
情因何而起,一往而深。
“怀远认识的韩子曜,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传奇女相,可是我其实只是一个特别执拗的孩子罢了。”韩昭摇了摇头,轻轻一叹:“上辈子我的执拗,全用在了一个人身上;这辈子,我只愿执拗于我本来就该去做的事。情情爱爱什么的,我的心怕是装不下了。”
“我知道。”谢遥嗓音沙哑,似在忍着什么。 “子曜本来就是心怀天下的韩相,我不求什么回报,只希望子曜能继续执拗下去,让这天下变成令师、令尊和你心目中的样子。”
韩昭默默地看着他,竟不知如何回应。不问结果、不求回报的情,这世间当真存在吗?
答案自是存在的,因为上一世的她,便是带着那样的感情去凝视楚桓咫尺天涯的背影。只是,现在的她,心里再也装不下男女情爱了。
她也就很不合时宜的道:“皇帝心胸狭窄,却是当今皇族中最有大才之人,所作之事于天下百姓也是有益无害,所以现在你我还得全力助他变革,所以我想与太傅一晤,那均田制似乎只有他和陛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谢遥:“”这画风有没有转变得太快了点?
自己打开了“不问风月,只谈正事”的大门,哭着也要把路走完。谢遥直接让韩昭登上自家马车,一路回到了谢府。
谢钧从宫中下值回到府中,见到的便是在正堂中负手而立的韩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是一幅山水图。
寥寥数笔,勾出波澜壮阔、群山巍峨的大越江山。
两人见礼,谢钧走到主位坐下,望着那幅山水图道:“此图乃先师郑文襄公遗作。”顿了顿,又道:“他也算是你太师父了。”
韩昭定定的看着他,不知此话何意。谢钧是打算挑明了她是崔行之徒弟的身份,还是这一句“太师父”,纯粹指的是他是她的座主,而郑文襄公又是他的老师而已?
总之是语带双关。
韩昭不知谢钧何意,便只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郑文襄公历经三朝,先后得高祖、武帝托孤,自有许多弟子得以学习的地方。”
谢钧不置可否的呷了一口茶,半晌才缓缓道:“郑文襄公在高祖开国时任职户部,为其起草占田荫田的制度。”
韩昭坐直身子,投去了一个不知此话何意的眼神。
“子曜觉得,这占田荫田制,郑文襄公是为了自己、家族、高祖,还是什么人而定?”
她听出了谢钧的言下之意,坐直了身子谨慎道:“占田制虽奠定了百年世家难以撼动的基础,但没有此制,佃户依旧没有户籍、没有土地,只能被士大夫奴役。所以此举实是保障了百姓的基本人权,让农户成为士大夫所荫之人,而非没有自主的财产。”
谢钧点了点头,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问:“那你可知道,本是惠民的政策,为何最终惠及世家?”
一旁一直不语以致存在感极低的谢遥忽道:“大概是我们最后都终将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吧。”
谢钧眸色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
谢遥摆了摆手,露出了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韩昭没有留意谢氏父子之间的眼神交流,却是想起了一个人。南阳侯楚桓,最终可有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还是因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和他一直谨守的忠君爱国之道不曾相悖,所以直到最后,他依旧无悔?
正走神时,只听谢钧悠悠道:“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乡野之间,有能力执行政令的都是世家中人。若无利益牵扯,就算有再惠民的政令,又有谁会执行?”
叹了一口气,又道:“陛下欲行之均田制,将佃农户籍统一收归户部,于国家税收而言确是更加有效,亦解决了佃户只知世家、不知天家的征结,只是”
韩昭了然一笑:“难怪陛下要我做他的足、他的眼,其实陛下也知道改制之事如逆水行舟,他怕也是逼得急了。”
谢钧目光锋利,似要把她看穿,嘴上慢吞吞的道:“子曜尊称老夫一声老师,老夫却不曾行那传道授业之事——今日就让老夫给你布置第一份功课,若你也有变革之心,便如文襄公一般想一个两全其美能堵住芸芸世家之口的办法出来。”
韩昭一惊:“学生并非文襄公,只是小小侍御史。”
谢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便想一个身为侍御也能为之的方法。”
说罢便把她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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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谢遥一脸尬笑:“家父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十分看重子曜的。”
韩昭白了他一眼:“谢太傅和我师父曾是至交,我当然知道他对我有提携之意。”
今日算是这位和师父同门、和亡父莫逆的“老师”给她上的第一课。虽只有寥寥数语,和一份难比登天的功课,却是让她不禁深思。
她默默地看着谢遥一张故作轻松的脸,半晌才轻轻道:“依你说,上一世的南阳侯,是不是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谢遥沉默了,眸色幽深,晦暗难辨。
韩昭哑然失笑:“也对,你又不认识他。他做过最讨厌的事大概就是把你们父子逐出京城的那一桩了吧。”
谢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见他欲言又止,韩昭也没有要他说些什么的意思,自顾自的说着:“上一世均田制没有实行,甚至不曾在朝堂上被陛下提出来,我猜阻力应该是来自楚桓。不过听了太傅一席话,我又似乎明白了他的选择。”
“其实,他也曾教过我,庙堂之上人人皆以利字先行,触及既得利益者的改革不仅行之不通,甚至能惹来杀身之祸。偏偏我一身棱角,也不知他为了我头痛了多少遍。”
一直沉默的谢遥忽道:“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要磨平你的棱角。”
韩昭“噗”一声的轻笑:“不要磨平棱角,不就像这次一样,弄得遍体鳞伤了吗?”
“我会在你身后,在你需要的时候接住你。”谢遥眸光深深,无比认真的道:“你不用成为你最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