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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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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缘年初时江南一带受水灾所扰,当时扬州刺史是本着能卖得多惨便卖多惨的精神,乞求朝廷赐下赈灾的粮饷。

一晃数月过去,朝中又先后发生了春闱舞弊案、王氏包庇案等大事,除了扬州上下之外,大概没有几人还在关心水灾之事。

就在这时候,秋税的季节到了。户部辖下的度支司每逢秋收都会征收全国各地呈上的赋税,这本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皇帝在批阅扬州税收时,火眼金睛的捕捉到了一处不妥。

“顾卿在批下赈灾粮饷的时候,是知道扬州死了多少人的吧?”

户部顾尚书,顾名思义,和春闱舞弊案的顾允自是同出顾族。只是他是吴郡顾氏,而顾允则是吴郡本家没怎么看得起的洛阳旁支。

顾尚书比起顾允,斤两不知重了多少,此时仍是气定神闲:“回陛下,死伤人员户部皆有在案。”

皇帝气极而笑:“赈灾那时你们说扬州死伤过半,为何收的秋税,户数对不上来?是赈灾时虚报了死伤人数,还是从一开始,你们便隐瞒了扬州真正的户口人数?嗯?”

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当中最耐人寻味的却是那“你们”二字。只因顾尚书的吴郡顾氏,好巧不巧的便是扬州境内的一大士族。

顾老狐狸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只觉后背大汗淋漓,却还是没有想出一个面面俱圆的答案来。

若是当初水灾根本没有死伤过半,那赈灾粮饷岂不是被层层官员和扬州士族层层贪墨去了?若是赈灾粮饷的确用得其所,但秋税所收户数比去年的一半远远有多,那本来的户籍数量不就是少报了?

在占田荫田制之下,农民的户籍都是由荫其的士族所报。若是少报了,便代表着士族手中掌握的佃户远超规定的数量;而这些世家手中握着这么多不见得光的佃户能干嘛?

风平时,则吞扣赋税;风起时,则征为私兵--

顾尚书不敢再想下去。正在他想着要不要干脆认了扬州官员贪墨粮饷然后把锅都甩到不属于顾氏一派的当地官员身上时,前方的御史大夫忽然站了出来。

“户籍一事牵连甚广,不可轻视,臣奏请彻查此事,并派人重新考察、纪录扬州户籍。”

站得远些的官员未必看得到,柱子下的韩昭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听见御史大夫那句话时,龙椅上的青年天子眸光一亮,他等的机会终于到了。

又或者说,机会,从来都是由人所创造。

正如这好巧不巧的机会,便原是韩昭以侍御史的身份给谢钧交上的第一份功课。

果不其然,自上一次入宫谢恩后,皇帝再次在紫宸殿单独召见了她。

韩昭行过大礼,笑道:“恭喜陛下,改制指日可待。”

皇帝还是那身朝服,十二玉旒后的面容一脸高深莫测,却难掩张扬的意气。 “韩卿好眼光,贺员外郎果然是可造之材,一进户部便给朕回了这一份大礼。”

“贺员外郎和臣一样乃春闱出身、天子亲点,这好眼光自然是属于陛下的。”韩昭适时的拍了拍马屁。

皇帝忍俊不禁,连忙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道:“巡察扬州之事,朕欲派你前去,韩卿可有把握?”

巡察地方本是从七品监察御史的工作,让她一个正六品的侍御史前去,是要表示皇帝对此案的重视,这也代表着她手上握着的将是一般监察御史没有的权力。

韩昭想了想,决定打蛇随棍上:“扬州户籍之事是户部和扬州刺史府理亏在先,若是此时改制,朝堂上他们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是我怕到了地方上他们会阳奉阴违。”

皇帝眉毛一挑,似是来了兴趣:“韩卿可有对策之法?”

韩昭微微一笑,从容道:“挟民心以制衡。”

听见“民心”二字,皇帝露出了模棱两可的表情。

她只作看不见,徐徐续道:“不如以五家为邻,设一邻长﹔五邻为里﹐设一里长﹔五里为党﹐设一党长;三长皆由邻、里、党中佃户选出,负责纪录户籍、征收赋税,直属州刺史府。”

皇帝蹙眉道:“如何保证这些人不会成为见财起意,囤积势力成为新的世家?”

一党才多少人,能成为世家才怪。韩昭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嘴上却道:“邻长之间互相监察、制衡,里长、党长亦然。三长五年一选,每选必须轮换,以防有人揽权。而且,三长选出之后,由天子下旨亲封,这些都是民间中人,陛下便能成为民心所向。”

她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却是最后一句真正的点到了年轻皇帝的心尖上。

他有鸿鹄之志,他要名垂千古、万民称颂。他在乎的不是实际上做了多少,而是史书上、民间里相传他做了多少。韩昭清楚这天子心理,所以她知道怎样说服他。

即使她的“五年一选”之法,虽是削弱了世家权力,其实也没有真正增加君权,而是悄悄给了曾经在前朝连基本人权也没有的底层农户自主的权利。

以民选之民治民,才是她真正追求的平等。

这也是韩昭上一世与楚桓最大的分歧。他们似是有着共同的目标——消除世家特权,达致士庶平等——但楚桓的出发点是楚氏天下的千秋和龙椅上他所认定的明君,而韩昭的出发点,却是天下本该属于万民,而非一家一姓。

上一世,她为了心中的白月光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这一世,却有人对她说,我希望你能保住你的棱角。

想到此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仿佛泛上了一丝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