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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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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的,这一世的萧庭榕还是平白成了她的下属。萧木头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木无表情,却不知是否美人在侧的关系,没有前世每次看见她这上司便自动带上的嗝应。

——那美人,自然便是女先生赵乐怡了。赵乐怡穿着民间文人常穿的白衣,头发却是未出阁女子的样式,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性别的意思。

此时已有其他朝中官员陆续到来,本来正在和谢钧父子寒暄的御史大夫也不禁转过身来,皱眉道:“萧侍御这是……?”

萧庭榕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赵乐怡伸手按住。她站了出来,朝御史大夫行了个文人间的揖礼,朗声道:“御史大人对本朝律法最为熟悉,可知道律法之中,可有女子不得参与男子冠礼一条?”

这一问,当真考起了御史大夫。律法又怎会明文规定有谁能参加一场冠礼,有谁不能的?

御史大夫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位高权重,本来可以直斥面前女子,只是他本是因为看得起韩昭和她的座主谢相才来的这场冠礼,此时又不好直接拆了主人家的台,便只是不悦道:“可是,女子抛头露面,出现在只有男子的加冠礼上,这于礼不合。”

赵姑娘却是不依不饶:“这礼,是什么礼?”

“四书五经中可有说过,女子不能参与庆典?中丞大人斩杀贪官、督行新政,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与父母官同喜,是于哪一条礼教不合?中丞大人为我家翻案,从王家手上救我一命,面谢恩人,又是于哪一条礼教不合?这里只有男子,不是因为这样的场合本该便只有男子,只是这天下女子被藏着掖着惯了,还没习惯走出来而已。”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清爽而不尖锐的嗓音在堂中回荡,此时人人才恍然大悟,这是王家案中那个人人为之婉惜愤慨的寒门孤女。

只是这些曾经争先恐后地表示可怜可惜只愿她能讨个公道的名门望族,如今却在指摘同一个寒门女子,出现在朝中官员的冠礼上是于礼不合。

萧庭榕本来想要上前为赵乐怡在保驾护航,却发现她果真不需要自己,一张嘴便已说得场上众人哑口无言。他却也不禁陷入沉思:世人常说男女有别,女子就该躲在男子背后,男子生来就要站在女子身前,为女子与外人接触、为女子遮风挡雨。

女人需要的,却不是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她们需要的,是不会用礼教之名束缚她们的男人,是不会把她们藏着掖着不让她们接触这个世界的男人,是会把她们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会让她们见识这个天下、会让她们自由地交朋结友的男人。

甚至乎,她们本来根本不需要男人。但这世道对女子不公,直到这不公扭转过来之前,他能做的便只有用男子的身份和权力去改变这种不公。而眼前这刻他现在可以为身侧女子做的,便只有支持她,在这对女子不公的世道里走出自己的一条康庄大道。

他便对在场嘉宾拱手道:“庭榕认为,赵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声音木木讷讷的,却像一棵不偏不折的苍天大树。

韩昭对赵乐怡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对在场宾客一揖道:“赵姑娘是在下的友人,承蒙各位看得起在下,参与今日的冠礼,在下三生有幸,希望今日与各位同喜。”

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可言下之意,便是认同了这寒门女子的话,并要给她这个朝廷新贵面子的宾客也与这位姑娘“同喜”。这本来就是她把请柬也发给了赵姑娘的意思。

一众宾客连忙回礼,看向赵姑娘的眼色,钦佩有之,鄙夷有之,深省者有之,耐人寻味的也有。他们却没忘记何人才是今天的主角,一时之间焦点便又回到了新髻刚梳的弱冠少年身上。

此时吉时已到,谢钧站在堂上主位,韩昭站在他的身前,一众宾客对她作揖,是为“宾揖”之礼。

韩昭一揖回礼,主礼的谢钧为她加上了冠巾,是为初冠。

然后她回到偏厅,换上一身白衣素裳,头上仍是顶着那支桃木簪和上面的冠巾。再出来的时候便是“再冠”,谢太傅在她头顶冠巾之上加帽,系上鞋带。

最后三冠,换上深绯对鹤的文官官服,在腰间戴上符合四品官员身份的金带,由谢太傅在头上戴上平日上朝其实已经有在戴的襆头,就此三加完成。

下一步便该是取字,只是她因下山赴考,师父早已为她取字,这部分便可直接跳过。

谢钧却与她站在堂前,当着一众宾客的面问道:“子曜这字,是何人所取?”

韩昭答道:“学生父母双亡,字乃授业恩师所取。”

谢钧点了点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凝重的道:“为官者,当如曜日照亮天下,破除迷障;当为万民昭雪,让无辜者有冤可诉,让夜行者得见前路。”

谢钧字字珠玑,句句都似有弦外之音,嘴里的话已经不知是对着韩昭而说,还是对着观礼的一众朝中重臣而说。

“我等虽在庙堂之高,但并非活在天地之外;既是活在天地之中,若我们作出改变,天下便会有所改变。我们活得自在,天下就少一分苦难;我们行一分善,天下就少一分恶;我们对一个人伸出援手,天下就少一个郁郁而终的人。”

“我们向不公站起来,这天下用不义建立起来的高墙便会矮上一分。”

韩昭站直身子,一揖到地,朝这个二十年如一日都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拆毁名为不公的高墙的老者行了一个文人与文人之间最为隆重的大礼。

“老师今日的一课,学生终生受教。”

天子本欲借她的冠礼来将天家与世家的天秤往天家那边倾斜,他们却偏要借这一场冠礼,在百官心中种下“拆毁高墙”的种子。

皇权与士族之间的第三条路,便是彻底推倒这道高墙,继而重来。

取字之后,便是礼成。谢府下人已经准备好了筵席酒菜,宾主相继落座,正要准备开席之时,却是变故陡生。

“夫……夫人……”谢府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夫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