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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眧大概弄清了豫州刺史府眼下面临的情况,便问吕别驾:“流寇的问题,前任刺史是怎么处理的?”
“无为呗。”吕言睿摆了摆手,作无奈状。“流寇隐于山中,容易化整为零,他们又远比我们熟悉山形,捕快入山剿匪他们便带着捕快满山跑,结果都是得不偿失。”
他口中的“无为”,是无为而治的无为,并非庸碌无为的无为。韩眧听得出来,这位年轻别驾虽然对这种无为的做法有些无奈,却也对前任刺史的决定表示理解。
她回想起谢钧对大多数事情的态度,大概也可以以“无为”二字概括。他从不作大刀阔斧的改革,很多事情也是顺其自然,相信这天下有自我修正的能力。对于淮阳王妃和腹中孩子,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要守护故友家人,而非拨乱反正。前任刺史既是他所信任的门人,和他对治世的态度相近也是自然。
“所以,刺史府的态度一直便是任由流寇和江湖人士保持它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却也忌惮任何一方坐大?”
“正是。”吕言睿点了点头:“在最初的时候,流寇也不知算不算是盗亦有道,还是嫌弃大多数的平民都身无二两,便只劫大家商队。后来商家开始出了越来越高的价钱来雇用更多的江湖人士,山里的流寇便也形成了更加大型的匪寨与之抗衡,下官一直担心这两方越坐越大,都会成为雄踞一方的势力。”
韩眧一手支颐,陷入沉思。吕言睿的担忧其实也并非毫无道理,只是匪寇本就难灭,江湖人士本来就不是靠那些话本里的华山论剑、武林大会就能获得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源源不绝的收入,他们也是需要开饭的百姓,而护送商队这样的工作便是他们可以赖以为生、而又能保持一定的自由度的方法。
她本非江湖中人,当初从山上下来也不是为了闯荡江湖,而是赴考乡试;可她师门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行走江湖的人,包括她那个长年行走四方的徐师兄。沉思半晌,她决定还是先修书一封问过徐望等人,弄清楚江湖规矩,再作打算。
想到了流寇之祸的下一步方向之后,她便把话题转到了水患:“那淮水水患,前任刺史又是如何处理的?”
吕言睿稚气开朗的孩子脸上浮现了一丝涩色,苦笑道:“这大概便是他被告发好大喜功的缘故。”
“淮水水患本来也是数年一次的事,州府也有不少存粮,从前的豫州刺史府便只是在水患到来之时开仓赈灾,还有上奏朝廷让朝廷派人运粮过来。可是上任刺史尝试广开河道,兴建河堤,意图彻底根治水祸问题,却也是不得其法,结果银纸是用了,水患却还是影响了百姓庄稼,粮仓还是要开,朝廷粮饷还是要求。”
所以,当初皇帝制造舆论让谢家门下的豫州刺史被拉下马,原来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她这前任的确使了大笔银子尝试搞一些利民建设,却是徒劳无功,而搞了这些河道河堤的防灾建设之后还是要问朝廷要赈灾的粮饷,便也构成了贪墨之嫌。幸好,派来豫州审理前任刺史的大理司直多方搜证、明察秋毫,最终判了他一个证据不足结案。
只是,她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这前任若是喜欢把事情彻底根治的人,为何在流寇之事上却采取无为之策,任由山匪流寇和江湖人士之间互相制衡,让刺史府置身事外?若他是真的像流寇一事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无为,为何会在治水方面那么积极?
除非他认为,山寨匪寇和江湖人士之间的事,让他们两方坐大,对百姓来说是利大于弊。而彻底断绝水患本来就是改善百姓生活的一个尝试,也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而认为是利大于弊。
或许,她这前任并不像一般的朝廷中人那般忌惮那些官府控制不了的民间势力。而韩眧总觉得,这背后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所在。
她却不便向立场未明的年轻别驾透露这些,只道:“距离大雨连绵的夏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让大家做好水患有机会发生的应对准备,容我再想想长远的解决方法。”
吕言睿连忙应是。
韩眧又道:“我从京城带了一人前来,名唤徐月英,我想让她入刺史府做书吏。”
书吏,正是吕言睿最初担任的流外官。
可是吕言睿在刺史府外迎接韩眧一行人等时,除了韩府五个下人之外,便只有坐在韩眧车上的一位姑娘。
他试探的问:“这位徐公子是……”
韩眧微微一笑,打断了他。“不是徐公子,是徐姑娘。”
吕言睿也不装了,直接来个目瞪口呆。“可是,女子怎么为官?”
韩眧笑容不减,不慌不忙的道:“当初前任刺史把智用带入府中的时候,可也有人质疑过智用的身份和年纪?可也有人觉得智用难以胜任?”
看见他脸上一黯的表情,她便知道,当初的他也一定受到不少质疑。
“请恕韩某冒昧得罪,”她站起身来,朝他一拱手,以示歉意。“我只是希望有更多有才有志但因为身份之故而未能施展的人,拥有一个像智用当初得到的机会。”
吕言睿似有松动,一时之间却仍是难以接受,脸色复杂。“可是,她不只是庶民,不只是年轻,还是女子……”
“可是,大越律例又有哪一条明确表示,刺史府里的流外官就不能是女子?”韩眧师从前任御史大夫,又是刑狱出身,对大越刑律早已是背得滚瓜烂熟,自是知道刑律里当真从来没有名言女子不能为官。只是男主外、女主内一向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从来没有女子尝试过去公然打破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以女儿之身入仕为官而已。
也因为,要以女子之身进入仕途,实在太过艰险,世人会认为她们是不守妇道,上级会认为她们的办事能力不如男子,甚至有权有势者会把她们当成与别不同的金丝雀,尝试把她们收入笼中,以显示自己特别的目光与超然的地位。
所以,就连她自己,也选择了男装入仕,因为她要尽快爬至高位,获得相应的权力和影响力,为亡父翻案,为庶民争取,然后才能为以后的女子一步一步的扫清她们面前的障碍。可现在她有了在豫州地界里最高的决策权和刺史府中可以直接任命流外官的权力,她便怎样也要为想要以自己最真实的身份入仕的徐月英去争取一次。
她走到呆若木鸡的吕言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膊,眨了眨眼故作轻松的道:“智用放心,我只是想让徐姑娘跟着你学习刺史府的运作流程和日常为官之道,并无意让她踏上你的老路,让她挑战你堂堂别驾的地位。”
“毕竟,本官初来乍到,智用可是我在这里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了。”
打一下棒槌给一颗甜枣的伎俩,不只龙椅上的那位能使得炉火纯青,她韩眧也会。
她让徐月英进来和吕言睿打了个照面之后,便送走了这位年轻别驾,让徐月英留了下来。
她幼时曾经简单习字,在望月楼时又跟琼玉姑娘学了一些诗词歌赋,后来赵乐怡在望月楼教授经书时也读了一些四书五经。韩眧听琼玉说过她脑筋灵活,学习速度一日千里,可是毕竟她一直学的也不是在官场里真正有用的东西,来到刺史府里便该重新学起。
韩眧便把吕言睿放到她案头上的户籍赋税卷宗交给徐月英,让她先学会这些卷宗上的记录方法,日后行书吏之事也是要为豫州刺史府做这些记录和文书工作。
少女坐在一旁的小几上勤奋学习的时候,韩眧便修书两封,一封写给徐望,另一封却是写给建康城乌衣巷里的顾家少年,顾文笙。
写完之后,她才忽然想起顾小公子已经不在乌衣巷里,也不知在大江南北的什么地方,便涂去了建康城几个字,索性把信件夹在给师兄的信笺里,让师门的人打听一下这个一心研究水利工事的天才少年如今在何方游历。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渐晚,韩眧留了徐姑娘——应该是新任的徐书吏了——一起用膳之后,安排她住进了刺史府的外院里,自己则回到了内院中的主院。
她从京城带来的行李本就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一套常服出来正要沐浴更衣的时候,忽然心有所感,神差鬼使的走出主厢房,看向了院子里那棵大树的树顶。
果然有人一身夜行黑衣,正从大树上一跃而下。
韩眧长长叹了一口气:“上一世你文武双全,怎么现在一身武功都用来做这翻墙上树的偷鸡摸狗之事了?”
来人一脸无奈的摆了摆手:“原主真的就只会逃跑和听墙角的功夫,不过我也只会把它用在子曜身上。”
随即又翩然一笑,眸波流转:“我还是最喜欢子曜紫服、金鱼袋、戴金玉带的样子。”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未换下的官服,因为豫州人口密集,算是上州,现在的她已经跻身上州刺史所属的的从三品文官之列。三品以上官员服紫、配金鱼袋、系金玉带,正是上辈子的韩眧最为意气风发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