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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掐着掌心缓了许久,朝他笑笑:“不碍事,草民只是……有些醉了。”
她笑得诚恳,却难掩虚弱。谢云骁将这样的笑容看进眼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起前世的那个死对头来——
那个身份尊崇的帝师,走到哪儿都是一副七情不沾、六欲不染的冷淡模样。除了小皇帝和太皇太后之外,她不必不跪拜任何人,即便在他这个手握兵权的摄政王面前,也不曾显露任何卑微神色。
她掌百官政事,与他平起平坐,纵使倾国倾城,寻常人又有谁敢拿她的模样来说笑消遣,遑论轻辱调戏?稍有不敬,就是砍头的死罪!当年小皇帝可没少为他这个老师而大发雷霆,砍人脑袋。
谢云骁还从未想过,此人也会有如此狼狈隐忍的时候。
是了,柳鹤清以仆婢之子的身份入朝堂,哪能一开始就顺风顺水呢?庆元年间的朝堂,多的是魑魅魍魉、酒色恶鬼。权力倾轧、党争政斗之事更是大行其道。她一身病骨,无权无势,夹在其中,仕途前几年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上辈子,自己没有这么早就认识她。与她稍微熟悉些时,她已入了翰林,成为皇孙谢灵初的老师了。
谢云骁也曾打听过她的旧事——
上辈子,她探花及第的那一年,被段王府的二公子段文钊纠缠。琼林宴上,她醉酒小憩,段文钊追她至万芳园后园,多番调戏不成,反被她推落曲水之中,淹成了个嘴歪眼斜的痴儿。
父皇震怒,却又因此事涉及到五皇子谢云奕,张扬起来怕牵扯出皇家丑闻,不好公然处罚。
而后金殿听封,状元和榜眼都去了翰林院,唯独柳鹤清被下放到洪州,任了个从七品录事参军的小官,一待三年。也正因为此,后来皇孙谢灵初才有机会在洪州认识她,并疏通关系将她调回京城。
柳鹤清重信重诺,谢灵初对她有知遇之恩,她自然涌泉相报。后来她一力扶持那黄口小儿登上皇位,在这学生身边一守就是十年。
十年!
就是因为一个柳鹤清,谢云骁手握重兵却十年没能染指皇位!
如果这辈子她先遇到的是自己呢?如果这辈子对她有知遇之恩的,是自己呢?
这天下、这朝堂……会不会跟上辈子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谢云骁将柳鹤清身上的大氅又裹紧了些,扶她倚在凉亭中闭目小憩,令卫戎在附近看守,不许其他人接近。
他从腰间香囊里挑出一块醒酒糖,剥开糖纸喂进她口中,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柳鹤清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舌一动,便觉出一丝苦甜相杂的滋味。
她微动了动,便觉出了还在身上的厚重大氅。略一偏头,就瞧见了安静守在一旁的年轻皇子。
少年身上礼服华贵,却因脱去了外氅而略显单薄,乌发以金冠高高束起,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她身上,复杂又奇异。
“殿下。”
“嗯?”
“您之前就认识我?”
谢云骁本在出神,听到此话猛然一凛:“……为什么这么问?”
柳鹤清似乎已经缓过来了。她直起身,静静地望着谢云骁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儿里跳跃着浅淡的流光:“前日在御花园,您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初见。”
谢云骁笑了:“若我说,先生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先生信么?”
柳鹤清愣了愣:“什么样的故人?……仇人么?”
谢云骁哈哈大笑,心道不愧是柳鹤清,果然敏锐至极。
可他开口却说:“不是仇人,是爱人。”
“是我遥如明月,心向往之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