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一更）【1 / 2】

第 91 章 “ 码头 ( 一更 )

自古以来 , 那些繁华的大戏院都是让最当红的角儿占着的 , 不然就没法在大戏院里立住脚 , 那不红怎么办呢 跑码头 。

这也是如今陆路交通不发达的缘故 , 更便利的水路便成了人流汇聚之处 , 也是艺人们赚饭吃的好去处 , 这种跑码头的班子也叫 “ 水路班子 “, 许多新戏最初便是由这些班子带到各地传播开来呢 。

年禄班倒算不上纯粹的水路班子 , 就是他们在申城立足的那家戏院名角太多 , 只在那里内斗没意思 , 锅就那么大 , 你分一点我分一点就没了 , 大家都吃不饱 , 既然一

饭吃不饱 , 多吃几锅不就好了 因此很多名角都喜欢往外跑 。

这年禄班如今的班主也是个喜欢边走边唱的角儿 , 叫半七豆 , 有名的老生 , 京剧有句说法是 “ 无考生不成班 “ 因着许多戏都有考生的戏份 , 没者生的话 , 这戏都演不下去 , 而华七豆就是年禄班成班的核心 。

要说服这么个班主去鄂北跑码头 , 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 那儿本就是依靠长江水路而发展繁华的地方 , 乃四方商贸之枢纽 , 去那赚钱有啧不好呢

半七豆和侯盛元见面先互相恭维容套 , 什么 “ 哎呀侯老板竟是一点不出者 “ “

老板今年发大财 “。

说的也是实话 , 半七豆和侯盛元不同 , 没法吃完戏的饭又吃武师的饭 , 可他的经济依然是丰裕的 , 这便是他经营有道的缘故 。

而侯盛元今年三十五岁 , 按清朝的标准算是妥妥的中年人 , 可他只有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纹 , 平时只要不熬夜 , 在精气神完足的状态下 , 看着竟和二十七八的青年人没有两样 !

不过唱京剧的 , 入门时就先让师父筛了一道 , 能成名的哪个骨相不好 只要骨骼端正 , 能挂住皮肉不垮 , 自然显得年轻些 。

侯盛元道明来意 , 说 : “ 我有个宝贝徒弟 , 是传承我一生本领的 , 今年九岁 , 想带他出门长长见识 。“

一说年龄 , 半七豆耳朵一动 , 觉得自己明白侯盛元的意思了 : “ 这孩子要上台

那得先带我跟前看看 。“

他这样靠戏吃饭的最重视饭碗 , 绝不敢让本事不够的小孩上台 , 这是原则问题 , 交情再好也不能改 。

侯盛元摇手 : “ 不上台不上台 , 他就跟我做个饮场的 , 在我唱一半口渴了 , 给我送口水就好 。“

有些戏一唱就是半个时辰 、 一个时辰 , 艺人的嗡子也是肉做的 , 唱到空隙了 ,

让跟着自己的人捧着小茶壶过来 , 对着壶嘴来一口温水 , 这送水的人就叫 “ 饮场 “, 因为艺人的饭碗就是嗓子 , 为了防止别人在水里做手脚 , 能做饮场的都是他们最亲近信赖的人 。

华七豆又明白了 :“ 哺 , 你家孩子功夫还没到家 , 所以带出来熏戏是吧 那行 ,

你到时候带他来就是了 , 响班子里角儿不少 , 一准能给他熏出个名堂 。“

只是等侯盛元带着秦追过来 , 半七豆看到秦追 , 立时叫道 :“ 如鸭 , 你怎么不早说你徒弟是这个模样 能上台 , 他绝对能上台 ! “

侯如鸭是侯盛元的艺名 , 至于秦追 , 原本他没过来的时候 , 年禄班众人都在收拾衣箱行囊 , 一看到他过来 , 再一听半七豆喊的那一嗓子 , 所有人都朝秦追看来 。

这一看不得了 , 有点眼力的都知道这孩子一定能红 , 就算秦追唱工做工稀疏平常 , 可年纪这么小的戏子都被叫 “ 童伶 “, 童伶里头有几个功夫炉火纯青的

只要扮相鲜嫩可爱 , 就够看客新鲜一阵了 。

侯盛元把秦追往身后拉 :“ 这孩子功夫不到家 , 我可不放他上台 , 省得被啄下

华七豆好奇 :“ 那这孩子唱的得有多差啊 7“

梨园里的师傅徒弟说来就是老板和牛马 , 徒弟契书一签 , 八到十年里的收入有大半要给师储 , 师傅要是狠点心 , 把钱全拿走的都有 , 甚至还有给徒弟推荐恩客 , 找个富商把人梳拢了 , 往后徒弟台上唱戏的钱师傅要赚 , 徒弟卖 | 身的钱师傅也赚 !

月红招在这件事上很有发言权 , 不然也不会有人说出 “ 八年坐科 , 十年大狱 “8

话来 , 学戏就是这么苦 。

可秦追都长这样了 , 侯如鸭还不让他上台 , 肯定是功夫差到极点 , 不然谁会放

着这么一棵摇钱树不摇暴殃天物么

华七豆遗憾之余 , 又俯身问秦追 :“ 可有艺名不曾 “

侯盛元还真给秦追取了艺名 :“ 叫杏游 , 秦杏游 。“

春日游 , 杏花吹满头

。

陌上谁家年少 , 足风流

往后在梨园 , 大家都要管秦追叫 “ 杏游 「 了 , 等他什么时候红了 , 才会有人叫化秦考板 。

秦追被半七豆看得歪头 , 笑出两个酒窝 , 转身去和柳如珑 、 金子来收拾行李 ,

华七豆更感叹了 :“ 多灵的眼睛啊 , 换了我就给他取名叫秦秀灵 , 那看客喊声秀灵 ,

应一声 , 打赏绝对铺天盖地的来 。“

侯盛元脸色不好 :“ 这都什么玩意啊 , 他又不卖 ! 我这一派只卖艺 , 别的都不卖 ! “

华七豆这才知道秦追是以后要给侯盛元摔盆的 , 他又明白了 , 面露理解道 : “ 也是 , 你把胆一割 , 身子都虚了 , 也不说娶妻生娃 , 捡个孩子养也挺好的 。“

侯盛元 : 往后都不叫这老头半老板了 , 直接叫大明白多好 什么事都让他明白完了 ! 我怎么就府了

秦追问柳如珑道 : “ 柳叔叔 , 你们都不雇路包的么 “

柳如珑和金子来都是角儿 , 角儿不仅戏服不穿公中的 , 而是自带私服 , 那抱戏服的 , 负责勒头 、 贴片子 、 化妆的 , 他们都自己做啊 那唱戏的时候谁看东西

柳如珑道 : “ 我有跟包的啊 , 和金子来在外头说话呢 。“

柳如珑和金子来找的跟包年龄不大 , 十四五岁 , 但是都很有特色 , 让人过目难

柳如珑的跟包是槐乐街一个卖花婆子的儿子 , 叫长生 , 人不太灵泛 , 胜在听话 , 做事勤快 , 秦追观察了一阵 , 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点智力障碍 , 有时候特别死心

眼 , 不是柳如珑说话他就不听 , 再一问 , 这孩子小时候发过高烧 , 好了以后就这样了金子来找的跟包更绝 , 这孩子叫菜瓜 , 左手在饥荒的时候被爹剁了卖去人市 ,

去年秦追送冬至饺子的时候 , 金子来也提了两柚饺子跟着 , 在角落里发现这个快冻死

的孩子 , 干脆捡回家让他住门房看门 , 如今又跟着金子来学做跟包 。

秦追 : 这两人也是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