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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三斤下颌两侧的赘肉紧绷得厉害,脸面上却是咧着嘴在笑:“这位周姑娘来时说有大生意要与杜某相商,杜某怕分身乏术怠慢了杨公子,所以才让门童转达我不在之语的,望杨公子不要见怪啊!”
杨臻听着他胡扯,歪头看了嵬名岘一眼,又对杜三斤说:“怎会怎会,杜老板放心,我不会坏你生意的,正好相反,我是专门来帮你谈生意的,同周大小姐一起和你谈生意。”
杜三斤看了看周从燕,见这人的样子已完全不是刚进门那派富家姨太太的模样了。他在心中啐了一声“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后,扬手招呼童倌添茶倒水。
“不知杨公子所说的生意是……”杜三斤问。他一向骄傲于自己的巧舌如簧,把真的说成假的又有什么难的?顶多是面对杨臻,多费心功夫罢了。
杜三斤仓促赴死,杨臻却偏要卖关子:“大生意,对杜老板来说是比天还大的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比天还大?”杜三斤笑应他的故弄玄虚。
“给杜老板这条命估价的生意。”杨臻也陪他笑。
杜三斤的笑凛了一下,杨臻说起话来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令他顿生杀心,但眼看过杨臻和一旁俨然与杨臻伙同一党的嵬名岘后,他又深知自己只能竭力争取机会为自己辩白,毕竟有嵬名岘在,杨臻虽然从不杀人,但难保后者一句话就让嵬名岘把他给杀了。
“杨公子说笑了……”杜三斤尬笑。
杨臻单手剔了两下指甲握成了拳,眼看就是一副随时准备动手打人的模样。他斜眼看杜三斤道:“我原本以为我与杜老板之间有个君子之约,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杜三斤明白杨臻是在兴师问罪,便主动推揽道:“杨公子你错怪杜某我了!我既然与杨公子你有过约定,自然便是想信守的,可没成想杨公子你走后没多久就又有人找上门来了,指名道姓的让我找上嵬名大侠给他递话,若我不应,便要摘了我这个脑袋,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
“又是那个姓江的?”杨臻收住笑,尽管看着杜三斤这副滑稽样子实在可笑。
“不不不!”杜三斤摇头,“是崆峒的梁奉一派来的人!”
嵬名岘和周从燕听了这话,齐齐地看向了杨臻,杨臻倒没给他们回以目光,说实话,杜三斤的答案他早就料到了。
既然是事情的真相,那证据一点一点的出现,拼凑成完整的真相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这并非杨臻意料中的事,而是他料定诬陷梁奉一的人会做的事。
事出万全反而有古怪。
“来人自报家门,说是梁奉一派来的?”杨臻问。
“不不,是杜某拿话套出来的,杨公子已经嘱咐过了,杜某自然不想再麻烦嵬名大侠,若那人不给我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我即便是让他拧了这颗脑袋去,也决计不会听的。”杜三斤义正言辞得慷慨激昂。
“来的那人是怎么说的?”周从燕看戏中间插话问道。
“那人说是他们掌门施行远有事找嵬名大侠,事关剑圣之类的话,杜某都是原原本本转达给嵬名大侠了,大侠可以为我作证!”杜三斤看向嵬名岘。
嵬名岘却没看他,只是朝杨臻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杜三斤便成了受武林中人威逼的无辜商人,杨臻再怎么不讲理,都不能太难为他了。
周从燕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能说啊!
要不是先前在路上听杨臻大体说过关于杜三斤的事,凭她今日所见所闻,她八成就相信杜三斤真的无辜又可怜了。
杨臻咂了咂嘴,说:“所以那个姓江的没有再来找过你?”
“没有没有,”杜三斤立马说,“姓江的那个人就只来过那么一回,事败之后他也没再出现,连他搁我这儿的一大笔定金都没再问过!”他说得实在,毕竟,钱对他来说是最实在的。
“一大笔?”周从燕好奇,多少钱她没见过?多少钱才能称得上一大笔?
“是啊,足足有三千两呢!”杜三斤比划着说。他似乎远没有杨臻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拘谨了,毕竟如今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周从燕瞪了瞪眼,好像确实有点多……
值得吗?
周从燕想不明白。
杜三斤主要还是看杨臻的反应,他的话说完后,杨臻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并未表态,但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态度了。“说到底这都是笔不义之财,杜某可不想落个刺杀太师大人的同谋罪名,杨公子若是方便,杜某便把这些银两交给你,也算是交公了!”
他自然不会这么公正清明,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这说到底是江湖上的买卖,而且太师也并未出什么大事,再者,虽然杨臻往这一站,谁都忽视不了他身后的太师府和将军府,但他到底不是朝廷的官员,有什么资格代官缴银?
“好啊,”杨臻坏笑,“没想到杜老板这么深明大义!”
杜三斤呆了。
周从燕在旁噗笑了一声,她实在憋不住了。
“不过,杜老板给我算哪门子交公啊,我这闲人身份可不合适。”杨臻叹气。
“如此,倒是杜某思虑不周了,抱歉抱歉!”杜三斤劫后余生般地拱手笑道。
“杜老板不必自责,前些日子我刚见过抚江侯府的扈侯爷,他的本职就是管理江湖,我帮杜老板打声招呼,届时你再把那——多少来着?哦对,三千两,把那三千两交给扈侯爷便好了。我想,侯爷一定会好好表彰你的。”
杜三斤:“……”
劫后余生成了回光返照。
离开聚金斋后,三人一齐往快意楼走。
“那个胖子的话你信几分?”周从燕问他。
杜三斤的话在她听来没什么问题,甚至是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不过按照以前的情况来看,她觉得杨臻应该有不少问题。
“听上去很真,但是不可信。”杨臻说。
“你是不信他的话还是不信他这个人?”周从燕觉得杨臻压根没正眼瞧过杜三斤。
“不可信之人说的话自然要好好斟酌。”杨臻步子不停。
周从燕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与他斗嘴:“我看你就是对他有意见吧?”
杨臻再理所当然不过地嗯了一声,说:“他也对得起我这份意见。”
周从燕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还是觉得梁长老死得冤枉咯?”
“冤不冤枉的,此事当中存着在太多的可能性,若是冤,不仅许重昌有责任,钱津达也难辞其咎,这样的高手,说他失手误杀了个喽啰我还信,梁奉一好歹身手不错,难不成还自己往钱津达的剑上撞?杜三斤未必是在撒谎,可能真的有人对他说过那番话,只是说那番话的人来路不明,当然,杜三斤自始至终都是同谋的情况也不是不存在,只是可能性小一些罢了,毕竟他个把钱等同于命的市侩人看不上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杨臻顿了顿,眯眼道,“若是不冤,凭我所了解到的情况,也解释的过去。”
周从燕顺着杨臻的说法寻思了片刻,总觉得杨臻想太多了,又问:“那崆峒的事你还管不管?”
“我不想多管闲事了。”杨臻叹了声气,不想管也管了不少了。
总体看来,崆峒的事已经和嵬名岘无甚关系了,他确实没必要再掺和了,可真想到就此搁置,他却又不安生,或许是他尚未能给施行远一个交代,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师父秋清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