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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的时候,宿离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不管事,如今卸任了反倒有了操不完的心。尽管他已不是教主,但他仍觉得巫奚教需要整顿,至于从哪里开始整顿,他也说不明白。
照往常的情况来说,每代巫奚教主都有自己的双尊,且基本都是三人同荣共辱,就比如从前的周振鹤,他英年早逝之后,辅佐他的明暗双尊也退下位来。尊教不换,双尊亦不变动,除非是双尊提前没了,否则绝无例外。
周从燕虽说有人护着,但此刻在神女峰她归根究底是孤身一人,没打算也没办法换掉这一代双尊。更何况叶悛持家有道,花千树更是与她相识。只不过得委屈宿离由一代教主变成一个普通的教众,好在其他教众们都晓得前教主的本事,名义上他们平起平坐,但实际上宿离就跟太上皇似的。
不过他到底不是持家主事的人,周从燕想要了解巫奚教的具体情况还得靠神女峰的叶管家。
叶悛并未对这个天降的教主表现出任何抗拒,只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对谁都改变不了,周从燕看多了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上一代周教主弃世之后,属下一直奉师父之命韬光养晦,未与武林生过大干戈,不过底下总有脾气不好的,小打小闹也难免,尾大不掉,无可奈何。”叶悛说。
周从燕能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点头应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杨臻在神女峰折了教中不少人,护教使死了六个重伤两人废了一个,白日里那个歪了脖子的便是重伤之一,守山卫死了九个废了两个。”叶悛有话直说,并不顾忌什么,“属下虽有心填补,但这么大的空缺很难补救得多快。”
周从燕心眼不小,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叶悛在告状,不过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是得尽快解决的,最好赶在明年试武大会之前解决。她说:“神女峰的情况你比我熟,这件事还由你办如何?”
叶悛凉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搁了片刻后,默然点了点头。
“不过你选定的人得先给我过过眼。”周从燕说。
叶悛还是点头。
“那个歪脖子还是原来的职务么?”周从燕又问。
“薛执戟,原来的护教使没剩几人,他也一向勤勉,所以还留用着。”叶悛说。
“他好像对我有意见啊,待会儿叫来我跟他聊聊。”周从燕道。
叶悛总算是有了点别样的反应,好心提醒道:“他脾气不大好,尊教有什么要交代的话还是让属下去说吧。”
周从燕笑了,这人看上去清冷够劲,没想到还挺知道心疼人的。她笑道:“没事儿,我脾气也不好,不会让他欺负我的。”
叶悛难于周从燕的反应,“尊教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跟手底下的人……”
“你想多了。”周从燕心道果然还是得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我是来当家的不是来捣乱的,护教使多重要我很清楚,他们要是对我有意见我总得解决一下吧,不然以后怎么一起混下去?”
叶悛至此才明白周从燕的抱负,或许他早就该明白,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有面前之人是个女人的小芥蒂——到底是杨臻的女人。恍然间,心中的想法便直接被问了出来:“这是杨臻给你出的主意?”
话这么问就该是周从燕意外了。她确实听杨臻提起过叶悛,但杨臻对他的态度不过尔尔,倒是叶悛先提了起来。“你这么信得过他呀?”她慢慢地眨了眨眼,“如果这是他的主意,你觉得有几分可行?”
叶悛缩舌,自觉多心又多话。
被他这么一问,周从燕也开始琢磨自己这些勇气和心思是从何而来。从前闺阁里的她,帮家里管账都嫌弃琐碎麻烦,如今怎么就能这么沉稳地盘算如何拾掇偌大的一个巫奚教呢?换做是杨臻,他会怎么做呢?周从燕笑出了声,一对梨涡格外明媚,她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说:“要是佟哥的话,往这儿一站就足够定海平浪了,哪里还用把人找来挨个儿聊?”她自觉没有那般骇人的压迫感,所以不过是下意识地选了一条量力而行的路罢了。
“是属下误解了尊教之意。”叶悛颔首低眉。
“暗尊,”周从燕叫出口后觉得别扭,又换了个叫法,“叶兄,我这么称呼你没问题吧?”
“不敢,”叶悛的恭敬都难掩清冷,“属下取字宥生。”
这么实在,周从燕也不与他客气了,“宥生,我想让巫奚教坦荡于江湖见融于武林,确实有我爹娘的原因,不过我也不妨与你说实话,我动这趟心思的初衷只是想保护他,我知道这份私心于公不合,但我坦白讲,这份私心至今未变。虽然连他自己都承认杀上神女峰是一时冲动,但大概也不会有认错的时候,那些死伤的弟兄我会好好善后照顾,我希望此事就到此为止,你可愿帮我?”
叶悛看着眼前这个富家千金,动了动眉头说:“教主,巫奚教人从来都是性情当头,于是非善恶上并无多少执念,杨臻闹过神女峰也救过神女峰,所以此事并不难办,只不过还需要弄清有多少人觉得功不抵过就是了。”
周从燕咧嘴一笑:“那就从那个歪脖子,叫——薛执戟是吧,就从他开始!”
“是。”叶悛应着,退出望北天宫去唤人。
周从燕抻着脖子等叶悛不见了人影后猛地出了口气,倒退到堂椅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她的手在案上一顿摸索,捞过来一盏茶仰脖子连汤带渣地灌了几口。装模作样地端了这么久架子,可把她累死了,若是日后长年累月的天天这样,那可真不能好好活了。
她知道自己身后有人,竹叶青、凤中天、李勉都在替她撑着台面,但这样单枪匹马地出来处事还是头一遭。虽然有底气但心里却没底,好在这两年来学到了不少本事——就算真本事没学到多少,但类似的气概却耳濡目染到可以十分娴熟地披挂上阵,总算是没给她的佟哥丢脸。
宿离不知从何处归来,光从模样上看总算是和从前的他差不多了。往面前一坐,说了不少,都是他后知后觉地在巫山转悠来的事,也基本上是周从燕刚刚跟叶悛商量的事。周从燕从鸿踏雪那里也淘染了不少对嘴的习性,不过她都憋在心中没说出来:虽然她也明白宿离是想帮她,她还是难免咋舌,早这么上进,哪里还轮得上她来做这个神女峰之主。
“宥生挑的人都值得一信。”宿离听完周从燕的转述之后肯定道,“以他的孤高心性,肯用的人必然不是什么阴阳叵测之辈。”
“离老哥。”周从燕这么称呼他,“我有个疑惑问出来你可别吃心。”
宿离温笑:“你只说便是。”
“小花洒脱不受拘束,你也一直想过归隐的日子,那当初凤老教主为什么不直接让宥生接班呢?他明明那么顾家。”周从燕说问便问。
问题似乎有点犀利,但宿离瞧上去只是惭愧:“师父说他们的安排自有深意,不过这各种深意却没人愿意明说,我们也不好揣测师意。”
周从燕听着觉得闷得慌,三句话说出来跟没说一个样。
“后来有幸见到上任暗尊者,听他的意思,大概是因为我正好卡在了宥生和知落中间,他说我既不过分清高又不过分心重,相对更合适一些。”宿离很早之前就觉得师长们看错了人。
周从燕听得模棱两可,清高她知道是在说叶悛,但心重是谁?小花?不是她薄舌,那家伙明明那么洒脱,洒脱到有点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