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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名岘和花千树被搁在了将军府里,方尔玉为了让杨臻避嫌则暂时去住了客栈,唯有宿离跟着杨臻去了方廷和的小宅子。
方廷和弯着腰伏在一丛冬青旁逗弄着什么,杨臻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他扭过头来时面上尽是和风细雨的欢喜。
“您养猫了?”杨臻看着从他身后窜出来的黑白花猫。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方廷和笑。他与杨臻没说两句话,就发现了杨臻身后那个有些面熟的人。他眯缝着眼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好半天没能有个明确的反应。“你是……”方廷和直了八十年的背微微有了一些弓形,“初阳?”
宿离正往前迈的脚兀的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方先生!”
方廷和晃晃悠悠地走上来,被杨臻扶住,俯身看着他说:“你……你怎么……”
杨臻想向方廷和解释一下,刚要张嘴,那只猫就攀着他的衣裳爬了上去。果然没认错,这就是穆淳那只猫。
方廷和拉着宿离把他扶起来,攥着他的手浑浊着老眼说:“是你就好,没事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苦了你了。”他抚着宿离的白发,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宿离闻言饮泣,方廷和说这样的话表示他从未相信过江家谋逆之事,方先生永远是他们的方先生。
三人在院里的藤编桌凳上坐下来,方廷和拉着宿离不愿撒手:“十六年了,好孩子,你现在还不方便在京城行走,暂且留在这里吧。”
宿离点头揩泪:“是,都听先生的。”
方廷和叹息,又与杨臻说:“你胆子不小。”
杨臻知道把宿离带到京城是一件挺吓人的事,跟他解释道:“先生,我俩七年前就见过了。”
方廷和皱眉。
“当时他不认得我。”宿离说。
方廷和想得明白原因为何,但他挂心的是旁的事,严肃地对杨臻说:“你别瞎掺和。”
“我明白。”杨臻自觉无辜,“他不是来申冤平反的。”到京城之前他就问过宿离,宿离根本没有一点为江家正名的想法。
方廷和看向宿离,愁颜问:“当真?”
宿离惨笑一下,“学生知道,此事绝无可能,倘若我真去做了,冤未还申却会先害死那些曾经帮过我的人。”他不停地摇头,“没有意义……”
方廷和按着他的肩膀,叹气道:“世上确实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难为你了。”
杨臻旁观着他们二人悲苦愁肠,没有感同身受,更没有共情怜悯,在知道宿离并不想平反之时他就晓得人各有志了。换做是他,他必定会让那些做了错事却死要面子的人低头认错。
方廷和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适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若不是足够了解,他也不会上来就不让杨臻掺和。
杨臻乖乖点头:“听见了。”
杨恕回家的时候几近晌午,听着家仆一一禀报杨臻归家之事,欢欢喜喜地往后院去。儿子还未见到却先遇上了乱溜达的花千树。杨恕不禁恍神。家仆为他介绍时,花千树也看到了他,乐呵呵地迎上来揖礼问好道:“您是杨将军吧?晚辈花千树,随若佟而来,打搅了。”
杨恕久不作声地端详着他,遥遥多时才悠悠说了一句:“花千树?倒不像是真名。”
花千树呼呼笑了两声道:“行走江湖之人,名号无所谓真假,不过是称呼罢了。”
杨恕听笑了,果然是他儿子的朋友。他招呼花千树随他去喝杯茶,又问:“千树你是哪里人士?老夫似乎听不大出你乡音。”
“晚辈是夔州人,因为打小就被师父放出去到处闯荡,所以也难有乡音一说。”花千树说。他大概知道他的亡父曾经是将军府的僚将,也多少晓得他爹似乎得罪过这位大将军。问这问那的,无非是看他眼熟所以总忍不住过问两句,不过花千树不大在乎这层关系,所以也没打算说出他爹的事。
杨恕果然是有了些可惜的神色。“也是若佟招待不周,哪有人把友人搁在家里自己却不知去向的?”他吩咐人给花千树斟茶道。
“他说他要去见什么教书先生,”花千树接了杨恕递过来的茶,“让我自己溜达溜达,刚才还有人领着呢,不过是我从来自在惯了所以没用那个兄弟继续陪着我。”
“他难得带朋友回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老夫也喜欢跟你们年轻人聊天。”杨恕笑道。
“将军关照,京城这么大,随便我逛也要小几日,我也等见识一下世面再说。”花千树说。
杨恕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花千树脑门上的抹额看:“我看你跟若佟差不多大,如今是一人独闯江湖么?”
“有门有派,只是觉得一个人往来无牵无挂的,利索。”花千树说,“我要是真跟着山门里的人混日子就没机会认识若佟了。”
杨恕点头:“哦?若佟鲜少跟我讲他在外面的事,我都不知道他在外是不是也跟在家里一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花千树想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我俩是在七年前认识的,当时我在扬州跟人拼酒,虽然拼赢了却也醉得厉害,是他把我从酒坛子里捞了出来还替我付了酒钱。这也是一个人走江湖的不足之处吧,还好被若佟赶上了。”
杨恕慰笑连连,这样行侠仗义的事自然让他面上有光。“出门在外,靠的就是仗义之友,他能有千树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气。”他说。
“我可不敢当,我真没帮到过若佟什么,除了给他练出来了一副千杯不醉的本事。”花千树说。
“这就是一副好本事嘛!”杨恕笑得开心。
脖子上盘着只猫的杨臻回来乐声道:“爹,跟小花聊的这么开心呀。”
“这么久了,你也没从外头领回过几个朋友来,能有个跟为父投缘岂不更难得?”杨恕招他过来抚着他臂袖说。
“那好说啊,反正我领回来了,您就添个义子呗!”杨臻张口就来。
杨恕还未表态,花千树先一步得意道:“嘿,你这招没用,咱俩一边大,你占不着我的便宜!”
杨臻悻悻,这确实没办法。杨恕本等着杨臻继续伶牙俐齿,但却不见他再说什么,不禁有些纳闷。一边大也该有个先来后到,难不成真就一样大?同岁同月还同日?
花千树说赢一回高兴许久,朝杨臻飞眉舞色。
安分了许久的猫开始不老实,杨恕也注意到了那个小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从方先生那里领来的,待会儿还回去。”杨臻说,“您接下来忙不忙?去京华楼吧。”
杨恕想答应,但言到嗓口又吞了回去,“罢了,晌后还得去面见圣上,沾一身酒气怕是不好。”
杨臻早习惯了听到这样的话,哪怕是赶上年节都未必能好好凑到一块坐一坐,这种闲散小事更没法耽搁杨恕的时间了。
“在家吃不行吗?”花千树早听说杨大将军滴酒不沾,这么一来将军府不得存了许多好酒?
“家里的饭不好吃。”杨臻跟他悄悄道。
“哦……”花千树从善如流,他是当了真,不知道杨臻是被林年爱喂刁了舌头。
好好道别,两人并肩出了客堂。
“江晓呢?怎么没回来?”花千树问。
“留在方先生那里了。”杨臻说。那俩人虽然没明说,但意思都是宿离的身份出现哪里都不合适,唯有方廷和的小院容得下他。
吆喝杨青找来了嵬名岘,就此在京华楼上凑够了一桌。菜还是杨青负责点,无非是比从前多要了一只烧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