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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玄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矜持的笑意,他听到许南潇问的两个问题以后便在揣摩她的真实意图。
关于许南潇和岳老财之间的矛盾已是公开的秘密,范玄自然早有耳闻。
因此范玄想当然的以为许南潇由于今晨遭到刺杀,致使她极为不满岳老财的军情六科‘不作为’,故而想要从别的方面去抓岳老财的痛脚以弹劾之。
不可否认,范玄对岳老财也没甚好感,但他跟许南潇也不熟,为何要平白无故地帮她去针对岳老财?
范玄倒不是怕得罪岳老财,因为他可是韩伊人的表兄!得罪岳老财又如何?可他跟岳老财毕竟都是军情司的同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搞得太僵也不好嘛。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若是没个实惠,范玄自不会轻易透露军情六科的机密,否则一旦被表妹晓得了,他少不得也要吃顿挂落。
许南潇自然也心知肚明,她思索了会儿后说道:“范先生,我在程氏矿行有半成股份,但我那时不过是看在妹夫程万里的面子上投的,你看这样可好,我以五千两银子的原价将这半成股权让与你如何?”
“哦?”范玄的细长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贪婪之色,这婆娘居然在程氏矿行有半成股份?
谁不晓得大帅鼓励发展矿业与木业?程氏矿行做的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况且这是原始股,她竟舍得卖与我?范玄忙问道:“许总管,此话当真?”
许南潇的脸上满是傲色:“我许南潇向来说话算话!”
范玄的脸色一阵变幻,旋即犯愁地皱眉叹道:“哎!可惜在下没甚余银,不知,许总管可否先容在下赊着?”
“赊着?”许南潇俏目圆瞪,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难掩心中的鄙夷出言讥讽:“范玄,你表妹韩伊人可是怀了唐世勋的骨肉!五千两银子还要赊着?我以最大的诚意开出这等条件,你有这半成股份往后每年都能坐等分红不是?莫非你真当我许南潇好欺负还是怎的?”
许南潇委实感到气恼而费解,她开出的价码已是极为合理,那五千两银子不仅是她的私房钱,且投到妹夫程万里的程氏矿行也没到分红的时候,这原价转让给范玄还不够大方?他居然还想赊着!天下怎可能有如此好事?
“哎哟许大总管!在下怎敢欺负您呐?”范玄忙不迭拍着大腿叫屈:“表妹她怀着大帅的骨肉不假,大帅也从未缺了她的吃穿用度,可表妹她……”
只听范玄大倒苦水,在花银子这件事上,他表妹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在别的事上精明至极的她却完全不懂持家,再多银子在她手上也经不起花销。
莫说别的,上个月下旬韩伊人去往衡阳城找大帅唐世勋,而后大帅在次日就让秘书局的内务科给韩伊人划了一万两银子。
可这银子只是过了韩伊人的手而已,她转手就派人送了五千两银子去衡山县,因为她承诺过管嗣裘等诸位公子,要给王介之、王夫之、夏如弼等一众隐居衡山的名士们办一场文会。
其实韩伊人是想借文会之机招纳贤士,但她要在衡阳城帮大帅打理诸多事务不得抽身,但她承诺过的话又岂能失信于人?
而剩下的五千两银子就更让范玄一言难尽了,韩伊人将这银子当作贺礼送给了范玄,可他不过是纳了两个妾而已,哪好意思要表妹如此多的银子?
因此他只留下了五百两银子,另外四千五百两则拿去帮表妹韩伊人还债了。
“还债?她竟欠了四千五百两银子的外债?”许南潇直感到无比荒谬。
“表妹欠的外债何止四千五百两?”范玄苦笑着叹了口气之后续道,由于韩伊人在常宁县之时就听了吴敬祖的馊主意,想学楚军商会的会长江依柔等人那般搞垄断买卖。
但韩伊人和吴敬祖想垄断的居然是改机布,那可是奢侈品啊!哪能如江依柔等人垄断的粤西焦葛布那般容易出手?
可韩伊人在改机布这桩买卖上投入了近二万两银子!且这些银子还不是她的,而是范玄和原锦衣卫世袭百户龙襄等人帮她筹措的。
要说范玄和龙襄等人可不傻,他们之所以帮韩伊人筹如此多的银子,主因自然是知道韩伊人怀了楚军大帅唐世勋的骨肉。
虽然龙襄从未催过韩伊人还银子,但范玄与龙襄素来交好,他觉着那么多的改机布何时才能售出换得现银?且他知道龙襄成立军情七科去往辰州府开辟情报网也需要银子,是以便私下里帮表妹还些债给龙襄。
许南潇蹙眉问道:“韩伊人当初在零陵城不是持有了十五张愚溪军债么?她那时只花了八万余两银子而已,如今愚溪军债的三个月期限早已过了,她至少能赚个七八万两银子以上,且还有泷泊镇等地的十五间旺铺不是?”
范玄一脸苦涩地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表妹她在愚溪军债当中是赚了不少,可她又把那些银子全砸进长沙府军债里边去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范玄还没把他表妹伊人大手大脚花银子的事儿全给抖出来呢,其实伊人持有的军债确有盈利空间,只不过她花出去的银子太多,就算将来兑回认购军债的银子又能有多大的赚头?
这说来说去的就是没银子呗?许南潇不禁腹诽,她转念一想遂提出了个新的方案,即由范玄私下里跟韩伊人说一声,将韩伊人持有的其中一张长沙府军债以一万两银子的底价转让给范玄,而后由许南潇与范玄共同持有之。
而以长沙府军债的走势,将来一张初始价一万两银子的军债至少能价值三万两银子,许南潇也不贪,她只多要三千两银子的增值收益便足矣。
作为回报,许南潇将她在程氏矿行价值五千两银子的原始股私下转让于范玄。
好路子啊!范玄眼睛一亮,这岂不是让他‘空手套白狼’捞了个大好处?
他知道有的商人在暗地里用这等法子私转军债归属权,以省却炒作军债所要缴纳的手续费,但若非交情极深之人,平常关系者相互间也不敢如此私转军债归属权,因他们所拟的是私下协议,军债事务所是断不可能承认的。
可范玄乃是韩伊人的表兄,他笃定仗义疏财的表妹不会拒绝他提出的这个小要求,换言之,即便这张军债上标注的持有人依旧是韩伊人,但她也不会去昧了自家表兄的银子。
而这一来一回之间,范玄不仅平白捞得程氏矿行的半成股份和将来的稳定红利,且他和许南潇共同持有的那张属于韩伊人的长沙府军债,增值的利益虽然由伊人占大头,但范玄少说也能赚个两到三千两银子不是?
于是范玄与许南潇在口头上达成了约定,而后范玄也不拖沓,遂将他所了解的岳老财军情六科之诸多机密悄悄告诉许南潇。
范玄说道,为何湘潭县的贺九爷在北路联军占领地所策划的刺杀和各类骚乱事件皆发生在五月初一之后?皆因在此之前,岳老财的军情六科已经把湘潭县给搅得风声鹤唳不得安宁。
在四月中旬,岳老财派往湘潭县去与贼军谈判的是军情六科第二组的组长蔡英杰,而这只是明面上的一路,暗地里,岳老财则命军情六科的第三组秘密前往湘潭县,即赖豪的暗杀组。
至四月廿一,当谈判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之后,蔡英杰率第二组的成员悉数公开回到渌口镇,之后则向东去往醴陵县进行情报活动。
而赖豪的第三组则在湘潭县城开始了暗杀、骚乱与挑动舆论攻势等活动,如贺九爷的长子被毒鸩身亡、湘潭县衙监狱失火致囚犯大量逃窜、贺九爷的祖宅宗祠被焚烧、城南码头骚乱、官仓险些被焚等等。
从四月廿一之后湘潭县城就没有一日安宁,这委实让吴之才、陈瑛和贺九爷等人皆不得安生人人自危。
范玄分析,贺九爷虽早就派了人扮作难民混入渌口镇,但想来贺九爷一开始该是存着打探情报为主要目的,直到赖豪的第三组把湘潭县城搅得一团混乱之后,贺九爷才会有样学样在沙坡堡和渌口镇搞事。
旋即范玄又从另一个角度对许南潇解释,莫要看北路联军与湘潭县贼军在明面上的交战是从今日才开始,但实际上,当蔡英杰与贼军谈判失败以后,两军暗地里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许南潇听罢一阵恍然,原来如此!这无疑解开了她心头的一个大疑惑。
因她常听说军情司乃是个不得了的部门,而司内各科只有岳老财这厮最为高调,但岳老财的军情六科究竟做了何事,又有怎样的职权,许南潇并不是太了解。
在许南潇眼里,似乎岳老财除了在北路联军行营捣鼓那鸽站传递书信,再就是配合肃卫查处奸细,平日里那军情六科的本部也冷清得很,哪有她的北路总管府那般每日里人来人往没个停歇?是以许南潇还真有些小看了岳老财。
直到范玄透露了这些秘事,许南潇亦不禁在心中对岳老财有了些改观,莫要看那厮生得猥琐且小肚鸡肠的,但这军情司的工作还真适合心理阴暗的岳老财不是?
正当许南潇与范玄在作战司的大帐外密谈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只见岳老财竟是带着十几个人径直朝许南潇走了过来。
许南潇如何忘得了岳老财的笑声?她不禁冷笑,还真个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旋即她定眼看去,心头不禁一凛,跟在岳老财身边的不正是那女刺客骆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