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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走了以后，叶灼才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重新打开。
里头全是他小时候送给师兄的东西，武器、配饰、暗器应有尽有，都是他亲手做的。可是无一不被掰断、敲碎，沦为废品。
她的直觉是对的。
早在来到这里以前，她就觉得李相夷跟他师兄之间怪怪的……
师兄对他很热情，热情地有些过头，像是要让四顾门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师兄弟的感情跟旁人是不一样的，他和相夷亲密无间、生死之交，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无条件站在对方的一边。
她还真吃过一段醋。
什么意思嘛？？难道他觉得相夷将来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也要比他的老婆孩子更重要吗？
但李相夷对他师兄却很随意，是像对家人那样随意，有什么不满就写在脸上，事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她又安心了。
好在是师兄而不是师姐……
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开头，是有一次李相夷喝多了，大大咧咧地在酒桌上说，师兄对他来说确实不一样——儿时他们流落街头，遇到事都是师兄挡在他身前，连馒头都先给了他。
他这么说的时候，师兄的脸一下子拉得很长，甚至有一瞬间她确信看到了类似怨毒的表情。
随后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事后她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当时桌上的佛彼白石、肖紫衿和乔姑娘都是出身名门，虽然面上不说，却真的是为自己的家室骄傲的。
李相夷心大感觉不到，师兄却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在乎面子，想跟大家平起平坐，所以很介意被他们知道自己曾在街头乞讨。
何况，相夷哥哥那么说，听起来有点“我对师兄很好是因为他对我有恩”的意思。
在心思敏感的人听来，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并不表示我无条件赞成他这个人”。
她觉得这事确实是李相夷做得不妥，所以主动跟师兄示好。
方法是……在师兄面前说李相夷的不是。
有点像是小情侣吵架，在对方长辈面前告状的意思。
师兄说的话都没什么问题，无非是相夷年纪还小、他只是在家被宠坏了、他确实目中无人，但还是麻烦你包容他。
但语气和神情却让她觉得不对劲。
听起来既不是想跟她一起骂他让她消气，也不是偏着自家孩子挽留她，反倒更像要说服他自己——李相夷真的是挺讨厌的，为什么大家都要违心地捧着他？
他好像在期待她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李相夷。
她甚至有种预感，如果她接了这句茬，师兄下一秒就会说——其实我也很讨厌他。
然后她突然察觉，师兄喜欢炫耀他跟李相夷关系好，却从来不会说，相夷为我做过什么，而只说我为相夷做了很多……相夷小时候很调皮、我因为他惹事而挨师父打、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相夷。
但是她炫耀李相夷是‘相夷哥哥很宠爱我，虽然那是他应该的，哼哼’。
而李相夷炫耀她是‘我的阿灼什么都好啊，比任何人都值得被喜欢’。
所以师兄这种炫耀给她什么感觉呢……怪怪的，她形容不来。
非要说的话，就是——我没有什么不如你的，只是处处让着你。
她理解，也觉得很正常。
毕竟他们是会被放在一起比较的嘛……就算是亲兄弟，也会争夺父母的注意力、亲戚朋友的夸赞，她跟她阿姐小时候还会为抢个玉盘打得头破血流呢。
只是这对师兄弟大概被什么‘君子之道’绑架了——一个不能承认自己嫉妒，另一个不能承认自己真的不敬重对方，都拼命在人前表现出兄弟情深……
李相夷这个人有种莫名的清高，他看不惯师兄的某些算计、不太光明和缺乏眼界的行为，会私下跟她说：你别跟师兄计较。
关键是，他感觉不到师兄讨厌他，但是师兄可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屑啊。
李相夷这种没心没肺的，跟师兄这种敏感自卑的，天生就不合适相处。
她试着跟相夷哥哥提过一次，让他尽量离师兄远一点、客气一点，少做些没边界感的事。
结果被他嘲笑‘你连师兄的醋也要吃？’。
然后他笑着把她圈进怀里逗弄，此事就不了了之。
她心情复杂地把那些断剑断刀拿起来，结果又发现盒子底上刻满了李相夷的名字，又被狠狠用刀划去，像是泄愤。
哎……意料之中，但又感觉好心酸。
不能让李相夷看到这个东西。
对他来说是满腔情谊，对师兄来说却是刻骨怨毒。
换做他状态好的时候，她会找机会揭开这个伤疤，争取解开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心结——师兄对他的感情并不全都是假的，只是压抑了太久。
可偏偏他现在处在人生谷底，对感情很敏感，一会儿什么人都恨，一会儿又自我厌恶。这件事不知道是会让他觉得被抛弃和被背叛而怨恨师兄，还是会觉得自己当真不值得被爱而自暴自弃。
加上师兄又已经死了……无论这份感情是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都没有再圆满的可能了。
虽然他现在为师兄的死自责，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总得等他缓过来，有接受这一切的承受力。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安抚好，也有信心能让他找到新的支点。
你会找到合适的人，然后坦然接受不合适的人离开。
等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从前好像迈不过去的坎，其实根本都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