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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9章 民国旧影(86)三合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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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在下面踢了这伙计一脚,“在这里干了半年了,一点机灵劲都没学会。你知道哪位老爷子姓什么吗?你就跟他说林家卤肉。再说了,林家的卤肉你小子知道多少?他们卖的火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满打满算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跟你提了一嘴你就往外秃噜,往外说就说吧,你小子还不看人。”

小伙计挨了一脚,也不敢有不满。出来混口饭吃,挨打挨骂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他咧着嘴,“您是说着老爷子姓林?林家卤肉是他家的?”

掌柜的瞪了一眼:“别废话了,赶紧去后厨。这事横竖跟咱们不相干。”

小伙计应了一声,又朝林德海坐在那里的背影看了一眼。这老爷子几乎是天天来的,每次都是二两二锅头,一碟花生米。这一坐就是半天,掌柜的也不撵人。这老爷子本身是没什么本事,可这上到警察局,下到街上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都给这老爷子几分面子。见掌柜的对他也毕恭毕敬的,他也愿意捧着,上茶热酒,殷勤着呢。谁想今儿就上赶着巴结了一句,倒是落了埋怨了。

等切好的卤肉端上来,掌柜的亲自从小伙计手里接过来,笑着送到林德海的桌子上,“林叔,您尝尝。”

“甭客气。”林德海拿起筷子,不阴不阳的道,“咱们也算是老关系了,要不是那小伙子说漏了嘴,你这是不是还得瞒着我啊?”

掌柜的呵呵就笑:“看您说的,我这跟槐子也是老关系了。我能干这事吗?您说,一边是我婶子,一边是老叔你,我能怎么办?这事您不知道,就不添堵是不是?”

林德海将肉放在嘴里,味道蔓延开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还真是那臭婆娘做的。他将筷子放下,“你老实说,她现在人在哪?”

掌柜的一叹:“您看,您和我婶子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闹的是什么?将来槐子回来,也太难看了。”

林德海招手,示意掌柜的坐下,“你是个知道内情的,我也不瞒着你。你说有这么当娘的吗?这方子万一叫人家学去了,这家里的损失得多大。将来不拘是槐子还是杨子,你说,这一个方子能不能养家活口?”

那这肯定能?一天就是卖上三五十斤的肉,也够一家温饱不愁了。

掌柜的就低声道:“到底是要留点脸面的。这中间夹着槐子呢。再说了,杨子在您跟前长大……这里面有杨子他爹的事呢。在槐子哪里,杨子到底跟他是兄弟,您得多想一步。”

“放屁!”林德海面色一变:“什么夹着杨子的爹……”他伸出手拍在他自己的脸上,“这事我是不好意思说。你婶子哪里是跟着杨子的爹跑了?那混蛋就是你婶子前些年病了的时候新认识的。她是怕人说她……我也是不想叫人看笑话……”

这掌柜的一愣,不由的‘啊’了一声。不过转脸一想也是。这跟着杨子他爹跑了,这说说起来也不是很丢人的事。这事在很多年钱都丢过一次人了。但要是年纪一大把了,还跟着一个陌生人跑了,连儿女都不顾,这也确实是够丢人的。

林德海闷了一口酒,“你当槐子杨子为什么不回家?还不是丢不起这人?”

也对!要是杨子的亲爹,这事槐子都适应了很多年了,没什么经受不住的。就算经受不住,他跑了,可杨子没道理也跑了。十年前也时兴离婚的,这老两口登报一离婚,他亲爹亲妈在一块,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您要是为这个生气,那真是也没错。”掌柜的亲自给斟酒,“老叔!那陈继仁前些年当了个维持会长,可是弄了不少钱。跟着小鬼子,也没少干缺德事。在城外的十里堡,名声差的很。谁说起来不是恨的牙痒痒?强占人家家产,欺负小媳妇,糟蹋了人家的大姑娘,这事没少干。”

“那如今呢?”林德海眉头一皱,“如今怎么样了?不是抓汉奸吗?”

“抓是抓了,可又放了。”掌柜的面色有些难看,“听说是婶子找了以前槐子在警察署的老部下,把钱全都送上去了,这才把人保住来。如今两人就靠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卤肉,“靠着婶子的手艺过活呢。”

林德海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了,“都到这份上了,她还动用槐子的关系?”更要紧的事去保一个汉奸。这将来要是闹出来,这怎么整?槐子这些年卖命挣的前程是不是都得搭进去?

桌上的酒肉瞬间就失去了滋味,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不能再由着这女人这么下去了,这事得尽快了结了才行。

冬日的乡下,走动的人不多。尤其是大雪之后,外面能冻掉人的耳朵。十里堡的村口,一进村子,就能闻见诱人的肉香味。顺着香味找去,就会发现那味道是从村口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两间快要坍塌的茅草屋里传出来的。院子看起来很破败,院墙都倒了两处,门也摇摇晃晃,似乎要倒了一样。院子里到处是积雪,那积雪棚在枯草上,不难想象,等雪化了,满院子都是枯草的样子。整个院子,也就只有一条窄窄的,供一个人走的刚踩出来的小道。这院子在村口,不时的总有人路过,路过的人无一例外的,远远的冲着这院子吐一口唾沫,不屑的骂几句。

林母拖着一捆柴,从后院绕出来,对路过的人的表现没有半点反应。一直低着头,将柴火往屋里拖。

屋里的烟出不去,有点呛人。陈继仁靠在炕头上,腿上盖着被子,炕沿上放着一碟子切好的猪头肉,一壶好酒,他嘴里嚼的香,见林母进来了,嫌弃的瞥了一眼,“我叫你在外面搭个灶眼卤肉,你非不听。你瞅瞅你把这屋子给我弄的,呛成这样还能住人吗?”

林母将柴火往地上一扔,伸出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冻成这样了你看不见是不是?还叫我去外面,你到底有心没心?”

陈继仁看了那青中带紫,生满冻疮的手,一阵厌烦,“收起来,看见你那爪子,我就恶心的慌……”他将卤肉一把推开,“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法吃了。”

这话叫林母气的浑身都打颤:“你说什么?”

“我说恶心。”陈继仁往下一躺,心里烦躁。好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谁见了都怕,谁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在这一片,自己好歹也混出了点名头来。吃喝不尽,住了大房子,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没少睡。如今呢?落魄到受一个婆子的气,惯的她!

林母看着捂着被子不长时间就打起呼噜的男人,心里一片冰凉。这些年他出息了,在外面有女人她知道。不过这男人有权又能弄来钱,这养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事。何况自己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什么情啊爱啊,终究不是年轻的时候那么浓烈了。再是浓情蜜意,终是抵不过钱和权来的实在。因此,她也慢慢看开了。毕竟这样的事情,这要放在以前,家里养个姨娘小妾那都是正常的。她跟着这男人,到底没没白跟,好歹也过了几天人过的日子,人人都叫她太太。她恍惚又回到了当初跟槐子她爹刚成亲的日子,呼奴唤婢,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少奶奶。可自己的命实在是不好,当初嫁了林德海,算是高门了,可惜没过两年好日子,就败了。后来找了男人,想着哪怕无权无势,好歹对自己好也行啊。可是结果呢?瞪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这人了,还以为能有好结果。他前两年风光的时候,她也确实觉得,这样下去真是能有个好结果。钱她也攒下不少,这将来都是给杨子的,还有一部分,得给杏子留在。他爹挣得再多,将来都是这俩苦命的孩子的。她常想着,等着俩孩子回来的那一天,一家人团圆。日子过的富足体面,家里父母双全,给杏子找个好人家,给杨子说个媳妇,一家人守在一起,闭眼的时候也能子孙满堂。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这男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自己能怎么办?

那些抓人的人,她基本都见过。这些人跟槐子熟悉。因此他们抓人,但是没动家里的任何东西。钱财给她留下了,那大院子也给她留下来。她知道,这都是得了大儿子的济了。没有槐子当年行下的春风,就没有如今的秋雨。可自己能怎么办呢?能看着这男人送死吗?不能啊!这是杨子和杏子的亲爹。于是,她把家里这里年攒下的钱全都拿出来了,把那大院子和上百亩地的地契也都找出来了。辞退了家里的下人,找到了跟槐子关系好的人,拿着钱财搭上槐子的面子才将人给保出来了。又把家里这些年置办下的好衣裳当了,这才弄了这么一个院子,买了粮食,留了做卤肉的本钱,勉强的算是活下来了。

这些日子,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总想着,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沟啊坎的,谁还没有跌倒的时候。做人嘛,不能这么势力。只要人在,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她真是任劳任怨的,见他心烦,半点事都不用他沾手。可结果呢?自己这番苦心换来什么了?

她颓然的坐在灶前,锅里的肉咕嘟嘟响个不停,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只觉得浑身疲惫。她什么时候这么累过?没有!从来没有!早些年孩子小的时候,确实是辛苦过两年,可那时候年轻啊。跟着这男人东奔西跑的时候,也不觉得辛苦,那时候心里觉得甜啊。桐桐丢了的时候,靠着一股子劲撑着,大概是心里疼,也从来没觉得累过。后来……后来,生下杨子和杏子,就一直在炕上躺着,能下床的时候不多。那时候累吗?躺着要再说累,就该遭雷劈了。她的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槐子,那时候槐子多大?他每天拖着柴火回家,然后做饭,熬了米汤喂了两个小的,再捞了稠的喂自己这个当娘的,最后他自己吃的是什么?稠的还是稀的,这会子再想,好像总也想不起来了。他那时候应该也很累吧。

林母捂住胸口,眼泪就下来了。男人不是依靠,真正能靠的住的,还是孩子。哪怕他再小,也没叫自己这个当娘的累着饿着。

后悔吗?后悔啊!怎么会不后悔?

这两年,这男人在外面鬼混,她一个人在家里当太太的时候,夜半三惊睡不着也会常想,这日子就是好日子吗?不是!那时候才发现,最好的日子就是桐桐回来以后,孩子们都在身边,日子过的不说富足,但也吃喝不愁。那才是这辈子自己过的最顺心的一段日子了。是不是没有当初的贪念,自己就不会从家里搬出去。不搬出去,就遇不上这个男人。要是自己这个娘还在家里,槐子会走吗?不会!肯定不会!只要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在,这孩子就会守在家里的。

如今这样,孩子不知道都去了哪?是死了还是活着?一想到孩子可能再也回不了,她的心就不由的恨了起来,看着躺在炕上的男人眼里就跟淬了毒一样。要是时间能倒回去,要是时间等倒回去……

正想的出神,院子里有了动静,“陈爷在吗?”

林母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起身撩开帘子,“在呢?谁啊?”这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明显伙计打扮的人站在院子里,嫌弃的看着破败的院子,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在啊?那就请陈爷……”

还没说话,门帘一下子就撩起来了,陈继仁披着棉袄从里面出来,“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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