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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能张嘴就说吗?
不能吧!
不说,家里人还能躲过一劫,咱这好歹算是遭难了。可要是说点什么呢?那可就是犯官了。这犯官的家眷……不敢往下想了。
于是诡异的,在渡过最初的惶恐之后,哪怕是一日一顿稀粥,也没人开口。有那用裤腰带绑在栅栏门上,想把脑袋钻进去转两圈自己把自己往死里作的,也有那想撞墙只求速死的。
这都属于硬汉的一类。
这一日,张县令就问王县丞:“……进来第几日了?”
饿晕了好几回,谁知道第几日了。看着一个个的都饿的浮肿了,想来时间也是真不短了。
王县丞就说:“不知道……记不住……”然后看向李县尉:“一县的治安,全在李大人。可现在呢?连县尊都丢了!”
这事要指责李县尉失职。
李全友不想搭理他,管治安怎么了?“县尊大人在自己家被带出来的。这也是在下的失职?”
曹教谕靠在一边:“几位大人被抓来,还情有可原,我呢?我干什么了?”
一个教谕,也就是管管县学,童生试的时候参与参与,其他时候哪里有自己的事嘛。怎么就把自己也给逮来了?他日常的靠在栅栏边上喊:“冤枉啊!”
“冤枉是吧?”赛牡丹靠在栅栏门外,斜眼看曹教谕,“看你斯斯文文的,也是个读书人。长的嘛……也算是白白净净……行吧,谁叫姑奶奶心情好,你出来……跟我说说,怎么冤枉你了?”
啊?
能出去吗?
曹教谕蹭一下就给站起来,他的皮相是不错,三十出头的年纪,留一撮美须,虽然现在邋遢了一些,但不妨碍稍微整理一下依旧是个美男子的事实。
他起身先把头发用手整理了整理,再理了理身上沾上的干稻草:“小娘子有礼了。”
赛牡丹捂着嘴咯咯地笑,又上下打量曹教谕一眼,才挥手,叫人打开了栅栏门,“叫他出来。”
这么一个小人物,从走廊里路过。左右看看,心就跳的更快了。
我的天啊!我都看见谁了?
学政大人?知府大人?知州大人?到了洞口了,在最靠近洞口的小洞里,还看见穿着绯红的官服背朝外盘腿坐在地上的大人。
绯红的官服显示他的身份,至少也得是从三品。
从大山洞出来,站在山坡上,看着四面一望无际的水,他的心哇凉哇凉的。想跑?跑的了吗?真要全死在这里了,把衣服扒了往水里一扔,全都喂王八去了。哪里还看得出谁是谁。
这场景,叫他心里先胆怯了三分。
于是没话找话:“那位大人是谁啊?”
赛牡丹冷眼瞧他,然后蓦地一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先看看你的命能不能保住吧?”
“那个……”曹教谕忙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教谕,真没干过大奸大恶之事……”巴拉巴拉的嘴一路都不停。
三子在一边‘呸’了一声:“一个教谕,就在县城置办下五间铺面,七百亩田地?钱都是怎么来的?”
童生试在科举之路上,算是起点,过不了这个坎子,那你就是上不去。
可自打曹教谕到任,汤县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是彻底出不了头了。即便是本身有本事有能力的,银子送不到,那想迈过这个坎,也是休想。
曹教谕面色一白:“退!我全退!一分我都不要,全退回去。只要放了我,怎么都好说。”
赛牡丹将他带到另一边的山洞里,山洞里火把点着,里面放着桌子凳子,又有笔墨纸砚,“你家的那点银子,咱们还看不上。说实话,要不是有人点了你,咱也想不起来抓你。从汤县把你提溜来,咱也嫌弃费事。”她把笔墨纸砚往一边一推,朝外喊,“先摆饭。”
不大工夫,鸡鸭鱼肉就摆了一桌子。
这对于饿了不少天的人来说,就是一切。
也不顾形象了,撕了鸡腿就往嘴里塞。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赛牡丹搁在一边给他倒酒:“瞧瞧,可怜见的。哎呦!你说有点办法的人家,都想着叫孩子读书,读书考了功名就有出息了。你说你也是十年寒窗啊……如今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境地呢?瞧着叫人怪不落忍的。”
三杯酒下肚,曹教谕眼泪就下来了:“我是真冤啊!”钱没多拿,罪没少受,最委屈的就是自己了。
赛牡丹‘嗯’了一声:“明白!明白!听人家说过,那官场就是个大染缸。不想同流合污,就得被人排挤……”
“排挤都是轻的。”曹教谕又倒了一杯酒一口给闷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一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谁读书不是想辅佐君王匡扶社稷?当年,我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就是因为出身寒门,才被打发到一小地方做了教谕。可你知道,我的上一任教谕最后的结果如何了吗?”
赛牡丹给她把酒添上,只眨巴着眼睛,眼神了全是‘求知和崇拜’。
曹教谕被看的恍惚了一瞬,才轻咳一声凑过去低声道:“上一任,就是看不惯他们,搜罗了证据往京城递呢……结果呢?结果被他们收买的一个童生给告了,贪污舞弊,最后判了个罢官。可回乡的路上,还没出汤县了,就被土匪杀了。妻儿老小,没一个能幸免。你说,这要是换个人能不害怕吗?这么些年,我也是……就是为了麻痹他们收了点银子,但伤天害理的事,我一件都没干……”
“你没干坏事,你怕什么啊?”赛牡丹嗔了一句,然后伸手在曹教谕的手上摩挲了一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连连画着圈圈,复又声音低了下来,“拿钱也是逼不得已的,退了不就完了。本就没有什么罪责的。看你也确实是不容易的份上,我再跟你说句话。”
“什么?”又是酒又是肉还有美人相伴,一惊一吓之下,曹教谕本身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了。这会子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赛牡丹就低声道:“这次江南两省的官员,都进来了。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你就不想想……这么多官位空缺……朝廷拿谁去补?”
曹教谕一愣,眼睛一亮,端着酒杯一口给闷了。
是了!是了!
不管这女人有什么目的,哪怕是想自己的嘴里掏消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的这话确实有道理。
做了这么些年教谕,一步都没能迈出去。
这次看似凶险重重,但也确实,自己身上的事真不到砍头罢官的份上。
相反,如果抓住机会,未尝不能迈一步上去,别说县令,就是县丞,也是可的。自己才三十岁而已。赶在四十岁做上县令,五十岁是能想一想知府的位子的。到了知府的位子上,说实话,进不进的都不要紧了。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
他不是笨蛋,更不是轻易就被酒色迷了眼的主儿。本就是试探这女人的,结果这女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叫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你是说,戴罪立功?”
赛牡丹就把手收回来了,脸上的散漫与魅色也收起来了,她指了指边上的笔墨纸砚,“知道什么,不防都写出来。我是不是诳你了,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了,在这里,有酒有肉的,总比里面暗无天日的日子强吧。”
说完,她就施施然起身,只叫人看住姓曹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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