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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苏是吧，你们两个都坐吧，不要那么拘束，以后咱们就是同事啦，来来来，抽根烟。咱们翰林穷，教育局更穷，每年的经费少得可怜，条件跟省里相差十万八千里，小苏，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哦。”何志明很热情，后面还点了一句艰苦，为过一会提出把苏见信分配到一高做铺垫。
苏见信拿过烟顺手夹在耳朵上，抢过人事科长手里的暖壶，先给何志明续水，然后又给人事科长倒了杯茶。“局长，年轻时吃苦，有利于今后的成长进步，而且我出身贫寒，打小就不怕吃苦。只是我没有在教育系统工作的经验，以后还请领导多多指点。”
上一世苏见信任职正厅级多年，这些话早已融进了血液里，随口回答，挑不出任何毛病。
“好说好说。”三个人闲聊起来。闲谈中，何志明多次提到了县一高，人事科长不明白何志明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给领导捧哏。
苏见信更猜不出何志明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新人报到，先随便找个科室待着不就行了，聊这么多干什么，自己又不是过来任职副局长？
看手表有些不礼貌，苏见信用余光扫了一眼窗外，从窗外树木倒影的长度来看，这场谈话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
局长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小苏，你读研时的导师是哪位？”人事科长孔寿山问道。
“孔科长，我的导师叫濮阳澄，出版过魏晋文学概论，桃李满天下，是未名大学十大导师之一。”提起自己的导师，苏见信语气透着恭敬和骄傲。
“听说过，濮阳老先生祖籍就是我们黄江省翰林县，咱们县图书馆就是他老人家题写的馆名。桃李满天下，多么令人仰慕呀！”说到这里，何志明话锋一转：小苏，你有没有兴趣像你的导师那样，拿起教鞭，成就一番事业呢？
苏见信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说心里话，苏见信肯定不想当老师，翰林县又没有大学，难道去当中学老师？要知道，当年毕业时，濮阳老师极力劝苏见信留校任教，不过那时苏见信一心想着回黄江与司庭芳团聚，犹豫了一番后，婉拒了老师的好意。
苏见信没有明说不乐意，但是隐隐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局长，我老师学贯中西，岂是我能够追上的。”
何志明岂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打算，直接说道：“小苏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咱们翰林县之所以摘不掉贫困县的帽子，有其他方面的因素，也有教育质量跟不上的原因。唉，教育局太穷了，好不容易招来优秀的老师，结果总是留不住。
我想让你去县一高担任教研室主任兼语文教研组组长，提升语文成绩的同时，更能激励其他学科，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吾囸！苏见信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波澜。
这是司彦寿又把手伸了过来！
把自己下放到县教育局还嫌不够，竟然要自己去高中当老师。这样一来，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呢！
直接拒绝肯定不行，报到第一天，就不服从领导安排，打上这个标签，以后还混个锤子呀。
委婉拒绝，赖在局里不走？苏见信的编制不是教师，如果表示自己不能胜任，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何志明确实不能直接把苏见信下放到学校里去。
不过，这样一来就相当于驳了何志明的面子，他会卡着自己，在他退休之前，副科级会成了自己仕途的鸿沟。
学校也有学校的好处！前世苏见信在任职主管文教卫的副县长时，见识过几个名校高三班主任的派头，他们所能调动的资源，比很多官员和老板都要多。
先去县一高，有机会就抓住，没有合适的时机，就蹲在里面积累人脉。
想到这里，苏见信起身表态：“局长，我服从组织的安排。争取在您的指导下，在县一高干出成绩。”
“好，我就喜欢年轻人身上的这股子冲劲。小苏，有局党委和我当你的后盾，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期待你在县一高早一天干出成绩，我亲自向县委县政府和市教育局为你请功。”
何志明放下香烟，拍了拍苏见信的肩膀。
干出成绩，为我请功，呵呵，不就是画大饼吗，前世我比你画得圆。
何志明年纪大概在四十五岁左右，体态富足，头顶秃了一大片，被左边的头发所包围。不动不明显，一旦有所动作，秀发上下起伏，光溜溜的脑门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闪烁着滑稽的光芒。
中午何志明破例邀请苏见信在小灶吃了顿饭。刚开始，同事们看到局长请一个新人吃饭，羡慕的表情几乎掩饰不住，当知道苏见信要去县一高时，羡慕变成了讥笑和幸灾乐祸。
仿佛是在说：嘿，瞧这个倒霉蛋儿，戴着公务员的帽子，端起了教师编制的碗。
下午，人事科长孔寿山亲自带着苏见信去县一高上任，算是局长何志明给足了苏见信面子。
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普桑，颠得苏见信和孔寿山都成了结巴：“苏主任，你看看，咱们翰林县就是这么个情况，这特么的也能叫做公……路，还是他么的城区内的道路，唉……你是没见过乡下的路，一下雨大坑套小坑，吉普车都进不去。”
说这话时，孔寿山一脸的忧国忧民。
“公路都是这个样子，可以想象教育的现状肯定更加艰难。”苏见信附和道。
山里走出来的孩子，苏见信初中三年，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走十余里山路，一旦遇到风霜雨雪，其中的艰苦和危险难以想象。
既然当了和尚，就要好好撞钟，不但要撞，还要撞得响亮，让那些与自己命运类似的学生，都拥有接触广阔舞台的机会。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翰林一高破旧的程度还是震惊了苏见信！
还比不上八年前的乐亭县一高。
要知道，翰林是一个大县，人口超过百万，几乎是乐亭县的两倍，这么一个大县，最高学府就这个鬼样子？曹。
教学楼是三栋四层高的楼房，西边的两层楼房是老师们的住宅区，东边是学生宿舍，后面则是四面透风的食堂，真正冬冷夏热的食堂。
连接这些楼房的主干道，铺的是本地砖窑烧出来的青砖，至于其他地方，全是烟尘滚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