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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求饶声穿过浓烟,传到围住屋子的蒙面人耳朵里。大约二百多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将祠堂团团围住,不停地将火箭射向木质的房梁。村子里边已经是一片狼藉,黑衣强盗提着利刃挨家挨户搜索,见到活物就砍上几刀,见到值钱的东西顺手抄走,尽力做出一幅强盗抢劫的样子。
祠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造真钞,那怎么可能,但听这吴才说得如此肯定,大伙都感到奇怪,更令人奇怪的是族长吴良,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指着吴才,半晌说不出话,身子抖成一团。
“大人,屋子里的人在求饶,他们愿意用钱赎命”,一个黑衣人上前请示。
“吴老爹,吴老爹,三叔公的喊你去一下,在祠堂里”。一个年青的后生赶着楼犁车从吴老爹家门前走过,钢制的犁刃上散发出早春泥土的味道,看样子是从自家的土地上收工回来。这楼犁价格虽然贵了些,但播种得效率顶得上好几个棒劳力,村子里买了这家什的收工都早。
“听,谁有办法给大伙赚到钱,大伙听谁的”,几个吴才的晚辈跟着欺哄,在他们眼里,这个吴才比族长吴良顺眼,至少为人没那么死板。
“全扔到祠堂里去,别留活口,这些刁民的命不值钱,留着他们一个,咱家老爷和咱们就都死定了”,带头的老大冷静地吩咐。“按来时说好的,在村口画一朵白莲花,告诉附近的人得罪我教的下场”。
“有徳,你说呢,就你手艺好,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吴良压下众人的声音,把问题推向吴有徳。
“良哥,你说呢”?吴才见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对着吴良展开逼宫,等待族长的回答。
立刻有老人站起来对族长质问道:“良叔,真的是那么多吗?那次你怎么不怕活大,怎么才给了大伙分了这么一点儿好处”?
男女老幼无一幸存,远处的田野里,刚刚播种的土地默默地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对,咱们也没做过买卖,拿什么活啊”,几个年青的后生附和。
“我来说吧,那模板就是真的,是大明朝户部制造,工部用来印钞的真模子”,吴才大声戳破秘密,“有德,你说,那模子真是你刻的吗?”
“别乱说话,当心给大家带来杀身之祸”族长吴良连连摆手,边制止吴才的叫嚷边命令道:“小五,带几个人到祠堂周围看看,通知把风的别让闲人靠近”。
众人连推带搡把吴有徳让到族长身边,关上祠堂门,在里边开始讨论新币的仿造技术,冲压机和车床属于高档货,即使可以寻到贵客帮助出钱购买,北平那边也要备案登记,买了之后不干正事恐怕会惹火上身。铸币的模板没处去弄,手工仿造根本造不像,持假币的人恐怕拿出来没等花掉就被人扭送官府领赏金了。唧唧喳喳吵闹了半天,也吵不出个所以来,族长吴良见时机已到,抿了口茶,轻轻咳了一声。
“别射,别射,我们愿意赎罪,愿意赎罪”,知道了厉害的吴才带着几个人一起大喊。
“是,咱魔教办事,怎么会手软”,几个狗腿子狞笑着,把刀举向孩子。
“我今天把大家找来商量件事,从宋徽宗年间开始,咱们吴家一直靠这门手艺吃饭。你们也知道这事情风险大,虽然按族规,出了事总得由亲戚少的来顶祸。这几百年来,族里边也没少搭了人命进去。现在新币推出了,我琢磨着咱们吴家私下造币的日子也到头了,所以和才哥商量把大家招呼来,商量商量今后出路”。族长吴良一脸郑重,涉及到百十口子的生计,他自觉肩上责任沉重。
“才哥,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吴有徳见吴良镇不住场子,为了回报他刚才对自己的客气,用话题来难为吴才。
朝廷规定的兑换比例和市面上流通货币的比例大致相同,但老百姓自己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一两银子现在能换九百到一千枚通宝,两个银币的重量和一两银子相等,所以用一千个通宝换两枚银币他们并不吃亏。对于经常和金银打交道的商人来说,一个金币换十个银币,变相就是把金银比例固定在一比五上,所以他们也对新币趋之若骛。唯一不高兴的估计就是一些在浙江乡下的私钱铸造者,这些黑心的家伙习惯了以次充好,冒着全家杀头的风险私铸分量不足的制钱。这次看到新币的图样,登时傻眼。造币的行家粗略一瞅,就能看出二十几处图案来,没有模具和水力冲锤,光凭手工打造,制造铜币绝对是赔本买卖。而这次朝廷明令规定,私人手中的金银可以到钱庄去兑换新币,两年之内金银实物和金银货币按同等重量兑换,两年之后则需要交付百分之八的火耗费用,五年之后金银兑换货币价格将放开,要么根据时价,要么打造成器具买卖,金银不得再当做支付手段流通。这样一来,五年之内为了那百分之八的损失,商人们绝对不会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私下雇人铸币。而五年之后,估计商人们手中的金银早就兑换完了。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刚才光顾吵吵着赚钱,忘了顾及外边的环境。现在才发觉有异,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立刻跳过祖宗的灵位,用力去拉窗子。
“唉,要是宝钞不做废就好了”,造了半辈子假币的吴有徳蹲在自家门口看着西边的太阳叹了口气。和金银及旧式制钱不同,宝钞的最后兑换期是年底,也就是在下一个春节后,纸币将从大明市面上彻底消失。京城传来消息,今春大明官方通过詹、徐、高三记票号在各地的分号回收宝钞,兑换新币,一贯钞按七钱银子的价值回收。那詹、徐、高三家票号的总掌柜都出了大笔黄金做为抵押在朝廷里获得了新币协助发行权,朝廷给他们的佣金为二厘。这二厘佣金实在不高,一旦收到假钞和成色不足的银两就要赔上几天的利润,所以各分号的伙计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特别是新开的詹记,那总掌柜的兄弟绰号“都市之狼”,强将手下没弱兵,分号的掌柜大都是北平书院商学毕业的,个个生就一付火眼金睛。
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转瞬就从眼前消失,祖先灵牌下,是一双大大的,充满绝望的眼睛。
底下的人显然不同意族长提出的停业意见,七嘴八舌,尽是反对声。
惨叫声远远地传来,女人的,孩子的,在春风中传出老远。每一声呻|吟,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不行,出货不能太快,必须按老规矩到广东出货,否则一旦被官府发现假钞找上门来,咱们就死定了”。族长吴良当即否决了吴才的提议,假钞好造,但出货难,下家不好寻,所以这些年村里造假钞非常有节制,吴才等人不满意的地方也正在这。
“对啊,才哥,你给大伙说说,咱们如何寻一把快钱,赚完了咱们就收山,省得提心吊胆过日子”。几个想发财的乡人说。
“不要乱,砸窗子,用椅子砸,然后一块向外跳,大伙分散跑,跑一个算一个”,吴良大声呼喊,指挥慌乱躲避的众人。一会功夫,已经有好几具尸体卧在窗子上,隔着窗子,可以看到村子里边闪起耀眼的火头。
同样是过年,寻常人家就没那么多事端。劳累一整年了,也就是这么几天可以轻松一下,谁还愿意费心思想管朝廷上的旨意有什么深刻内涵。反正咱中原的百姓自古就没指望官员会不贪,有句话叫“黄河清易官清难”,贪污的机会太多,监察的又没有,在那个位置上,能守得住节操,真的太难为这些官儿了。老百姓有揣摩朝廷旨意的功夫,倒不如到街上赶庙会卖卖年货,寻些钱来糊口。
红脸吴才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成竹在胸,“我还是那句老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咱们造不了假币,还造不了别的吗。赚一把快钱,然后大伙一块收山”。
“那有何难,反正大家造过假钱,这次索性来次大的,咱们造钞。到年底宝钞失效还有一年时间,足够咱们发一次狠财,只要良哥让出货的小六他们动作快点儿,还怕没钱赚不成”?红脸老汉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大明朝的新币研制工作动员了科学院半数以上人员参与,经几个月的反复研究,在入了腊后推出样品,年关底下小范围试用。新币分为金、银、铜三种,画面除了面值标志外基本相同。正面是大海中初生的朝阳,在波涛和云霓衬托下射出瑞彩千条。背面是万里燕山,一弯明月就静静的照在这千古石壁上,数枚星星围城一个半圆,分散在月亮的周围。和以往的制钱不同,新币没有中间那个方孔,钱币的侧面则多出了“日月不灭,永照大明”八个字,由工部侍郎周无忧书写。按朝廷规定,在流通过程中,货币正反两面凸出的云霞、星斗或侧面凹下的字迹被磨平后,硬币即作废,持有者必须拿着它到大明朝廷指定钱庄或票号视磨损程度折价兑换。
坏了,出大事了,祠堂外把风的人连声音都没,族长吴良顾不上和堂弟在窝里反,大叫道,“大伙跳窗户,快走,快走”。
新币由科学院设计,国库出资,工部军械局和北平、天津、松江三个军械制造厂监造,火耗费用规定为百分之六。金属熔解后经水锤在统一模具中压制,在一把金币中随便拿出两个来,长相和重量绝对毫厘不差。每个金币重约民间一两有余,折合大明军械计量标准(北平计量标准)四十克(明代两的重量据推算应该为三十七点五克),银币为半两,折合大明军械标准二十克。铜币则为大钱和小钱两种,大钱和金币一样重四十克,小钱重四克,等同于市面上的制钱。四种货币的兑换比例为,一枚金币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兑换五百个小钱或者五十个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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