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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殇(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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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拉过一个锦衣卫,蓝玉提着他“嘿”的一声跳过甲板,在朱椿的船上冲着弟兄们躬身施礼,右拳轻敲左胸:“弟兄们保重,马上扬帆东去吧,此地不可久留,记得你们将军的话,大家都是北军英豪,不要轻易为某个人葬送了”。

猛烈的火铳射击声窗外传来,将马秀英从睡梦中惊醒,软软的拉了拉床头的银铃,叫进伺候起居的贴身侍女,马皇后吩咐:“杏儿,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朱元璋听了也有些感伤,虽然不是亲生,常茂毕竟是他的义子,是大明七军主帅之一,他计划中的国之干城。

国事操劳,朱元璋的头发白得很快。用力将耳边妻子的手握在掌心,朱元璋笑着回答:“傻丫头,这怎么算后宫干政呢,你毕竟是毛头的干娘,给自己的孩子讨些好处也是分内的事。别多想,来,让朕喂你把这碗药吃了”!

就在这时,数艘小艇出现在了望哨的视线内,那是大明江防专用船,船身狭长,脚踏为动力,速度快,火力亦不弱。

“是,娘娘”,被唤做杏儿的小宫女轻轻施一个礼,转身快步跑了出去。其他几个小宫女陆续走进寝宫,伺候马皇后穿衣、净面。

是常将军他们说动皇上将锦衣卫一网打尽了吗。有士兵乐观的猜测,随即被他自己的分析推翻。如果真是常茂等人据理力争说动了皇上,现在他早就应该依约出来提几个锦衣卫指挥使去面圣了,赦免蓝玉将军的圣旨也应该随之而来。

听宫人们走远了,马皇后把身体又向上挪了挪,面孔离丈夫更近些。温柔且郑重地问道:“重八,你今天把毛头给杀了”?

“事情没水落石出前,我们绝不上岸”,几个斥候将领异口同声,以常茂的身手,整个军中都找不到可在百招之内胜过他之人,怎么会轻易的丧身于刺客之手?况且这刺客常义整个晚上都伺候在常茂身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什么偏偏要在宫城前,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刺杀?

“秀英,秀英,睡着了吗”。

“那就好,这样臣妾去得也心安了。重八,明天让吴娃和陈士泰回震北军吧,我不想动刀,光凭药力,估计他们没法救我”。

“别骗我了,孩子,我可是马背上的皇后,自己身体和原来比有什么差别,心知肚明。你说吧,除了动刀将这东西切了去,寻常药力能及么”?

豪爽的举动立刻赢得了多数斥候的好感,几个下级军官纷纷上前见礼,开门见山地问道:“见过蜀王殿下,请问常将军何在”?

“没,皇后吉人天相,熬过这个夏天,入了秋就会好起来。刚才我查了一下您吐的血样,是心急所致,于病情无关”。吴娃半真半假的安慰着患者,马皇后的病情她和陈士泰讨论过好几次,不动刀,基本已经无药可救。

“别哭,镇某陪你去,相信你不会拿你母亲的性命说谎”,镇耀用力将朱椿搀起,医者父母心,这京城内他无论如何要走一趟,何况常茂的死因尚为一团迷。

“哪里有,你是我老婆吗,这江山有一半是你帮着朕打下来的,甭说是让朕办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朕也想法给你摘下来”。朱元璋的语气愈发温柔,老妻之病,起因即是当年胸前藏饼探监。马皇后等于用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挽回了他的生命。这份恩情,叫朱元璋如何能忘。

“启禀皇后娘娘,血,宫门口流了好多血,听说是有一个前线回来的将军遇刺了,侍卫们正在四处捉拿刺客的余党”。

军官“扑通”一下将蜀王朱椿扔到了甲板上,自己也跟着软软的蹲了下去,蒲扇般的大手捂住眼睛,双肩不住抽|动。

镇耀眉头一皱,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陈士泰应付不来的急症,走上前伸手相搀,“王爷请起,你先说说怎么回事,陈士泰治不了的病,镇某估计也治不了”。

“哪的话,今日朝堂无事,散得早,顺便过来看看。来,朕来喂你吃药”,朱元璋将床头小几上的药碗端起,轻轻盛了一匙,尝了尝,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送到妻子的嘴边。

马秀英挥挥手,示意宫女不必为自己担心,挣扎着站起来欲走出门外观看,在侍女的扶持下才行得几步,心头一阵烦恶,张了张口,哇的一声,将大口红色的液体喷到了寝宫墙上。

屋子里的温柔的气氛一扫而空,朱元璋放下药碗,腾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抱怨道:“皇后这是什么话来,那海事卿朱江岩和靖海侯曹震有大功于国,他们又没干贪赃枉法的事,我怎么会让他们的妻子守寡”!

“臣给您多加些糖,遮遮苦味”,吴娃用汤匙尝了一下药的味道,哄孩子般安慰。心下暗自奇怪,平素皇后不是这个样子,比这苦的药也是端起来一饮而尽,怎么今天闹起孩子脾气来。

“皇后”,吴娃闻言一愣,看看马皇后认真的表情,低低劝道:“皇后不愿动刀也罢,咱们慢慢用药石调理,您先把这补血的药喝了,放了这么久,都快凉了”。

马皇后轻轻的露出一个笑脸,在朱元璋眼里就像黄昏前最后一缕日光般灿烂,“重八,毛头的儿子还小,冯氏青年丧夫,咱不能亏待了他家人”。

等妃子们络绎赶到,女医吴娃已经将一碗汤药熬好。马皇后躺在床上,面如白纸,虚弱的给各路姐妹打了招呼,然后就示意众人尽快散去,不要惊动了皇上,耽误朝政。

一个性急的将领上前揪起朱椿的脖领子,将他直接拎到半空中,红着眼睛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常大将军怎么了,谁有本事刺杀茂哥”?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小宫女脸色霎白的回来,哆哆嗦嗦不知如何禀报,眼角处泪痕阑干。

“是吗”,马皇后睁开大大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失望,“那么,今天宫门口的红灯是谁吩咐挂起来的,如果陛下欲株杀平辽侯、靖海侯,还有棣儿,该用什么暗号”?!

“起锚吧,江上风大,夜航小心”,镇耀大笑着叮嘱,半边夕阳已经沉入江水,将江面染成一片血色。

“镇将军,我求你”,蜀王朱椿直挺挺的跪在众人面前,“其他弟兄可以不上岸,您一定要上岸走一遭,这传旨的差事是我自己讨来的,母后,母后他病危了”。

马皇后又摇摇头,撒娇般说道:“不必了,陛下,臣妾不想再受着药石之苦。念在咱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臣妾还想再求你一件事”。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朱椿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白净的脸蛋憋得通红,“是常大哥自己的贴身侍卫常义,这小子私通锦衣卫,卖主求荣。当时很多官员亲眼看到的,常义的尸体已经被父皇下令剁碎了,扔在菜市厂喂狗”。

“来人,传太医,传陈士泰,传吴娃,把京城所有的医生全给朕找来”,朱元璋大惊失色,上前一手抱住妻子,另一手抓起床前的铃铛拼命乱摇,野兽般的咆哮在深宫回荡,“来人,来人,什么太医馆,什么邓州陈士泰,什么生死人而肉白骨,狗屁,全是狗屁,救不回皇后,朕让你们全部殉葬,诛三族”!

“我说过不是我下的令就不是我,怎么你也不信。朕已经答应你杀光锦衣卫替常茂报仇,答应你给常茂封妻荫子,极尽身后哀荣,朕再答应你给他举行国葬,行诸侯之礼总行了吧?你还要朕怎样,难道要朕给他偿命吗!”

摇头躲开朱元璋端来的药碗,马秀英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些年跟你说话习惯了,有时还真的忘了你是一国之君,重八,你心里不会怪我不知收敛吧”。

“是毛头”,一股热浪直冲胸口,马皇后身体晃了晃,无力的坐到了床上。旁边的侍女手疾眼快,赶紧扶住她的身体,用拳头轻轻在她背上捶打。

现实总是令人失望,直到太阳从长江的另一头缓缓下坠,士兵们依然没有等到他们的将军到来。船上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情绪,几个性子急的低级将领已经开始商议天黑时再次入城,哪怕杀入皇宫,也把常茂抢回来。

“距离五百米,派一艘船靠近”,星级舰在镇耀的指挥下发出回复。对方的舰艇整齐的停泊在五百米外,没有炮位船头朝向斥候们的座舰,以示没有敌意。一艘挂着黄旗的战舰脱离本队,缓缓向斥候们驶来。

“反了,反了”,朱元璋气得直跺脚,端起药碗欲砸,看看妻子那羸弱的身子,不由心软,叹了口气,又将药碗放回到桌子上。“太子来过是不是,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朕这般作为还不是为了他,为了他将来不必担惊受怕,为了他得以安享这如画江山,这个妇人之仁的家伙,朕,朕明天废了他”!

“火铳手准备,如有异变,自由射击”,镇耀低声吩咐一句,走到侧舷安排水手用踏板接蜀王及其护卫过船。

“也行,你不想动刀,朕就再招高手,发黄榜遍天下,就不信招不到能救你之人。朕听说震北军那个杀人名医镇耀也回京了,朕明天,不今天就宣他入宫为你诊治。正道行不通,咱看看他这旁门左道”!

“娘娘”,宫女吓得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死死的将马皇后的身体抱住,以防她不支倒下。年龄最小的杏儿撒腿跑了出去,边跑,边向寝宫旁边女医官吴娃的卧室喊,“吴大夫,吴大夫快来啊,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吐血了”!

“蓝将军”,几个部下追出舱门阻拦,被蓝玉摇头制止。

整个后宫都被她凄厉的喊声给惊动起来,先前探头探脑向宫门口打听消息的各宫亲信全部撒腿向自己的主人那里跑去,一道消息闪电般在宫内传播,“皇后吐血了”。各级妃子大惊失色,以最快速度收拾停当,赶往皇后寝宫探视。谁都知道这个大脚皇后是皇上的最爱,拍她的马屁比拍皇上的马匹还好使。去得慢了,被朱元璋知道,至少三个月内甭想再看到皇上的笑脸。

“升帆”,一个军官大声招呼,星级战舰上的白帆依次展开,战船借着风力逐渐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