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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府衙大堂,自卫军将领,北平、永平等地有爵位的商人,倾向于新政的儒者,有产业无法跑路而被绑上战车的工厂主,农场主,还有远道从辽东赶来的义勇军首领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当前的时局。人群中,布政使郭璞的侍卫不停地跑来跑去,从侧堂和附近的百姓家里借来椅子,安排大家入座。房间很快就被挤满,一些来得迟的爵爷们贴着墙,靠着柱子站好,大家都明白到了关键时刻,今晚议事的结果将决定北平今后的战争策略。
那个皇帝,那个朝廷,十几年来,横征暴敛,随意增加我们头上的税收,却从来没保护过我们任何利益。所以,我们推翻它,重新来建立新的朝廷,我们不是谋反,我们是为了财富与尊严而战。
这些人并非都是新政的支持者,很多人多年以来一直存心和新政过不去。可眼下战火烧到了家门口,朝廷下令凡从贼之地,财富全部没收,让大家不得不站到同一条阵线。即使平日看新政再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是靠着北平新政,大家才积累起这么多的财富,也是依赖北平新政,积累的财富才有了一点保障。自己的家产没人能拿走,这是北方六省这些年最深入人心的政策。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人们可以面对任何敌人,包括皇帝,尽管至今他还高高在上。
“没跑,我的家,我的产业都在这,凭什么该我跑。倒是您老人家,朝廷那边的几位当红的大人都是您的弟子辈儿,怎么不跑,留在这等着被讨逆军抓去当钦犯么”?商人陈好横了白正一眼,没好气的数落。
但老白正以为,有一句话写在这里一句足够:
早已发福多年的张正文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哎,哎”地张大嘴巴狂喘片刻,待呼吸均匀了才断断续续回答到:“车夫,东线,东线前几天吃紧,我给了他一笔安家费,让他投永平自卫军去了,反,反正我穷人家出身,赶,赶马车也难,难不住。就是手,手法生了些”。撮了撮冻得如胡萝卜般的胖手,这位辽蒙联号最大的股东脸上浮现了一丝神秘的笑容,“郭,郭大人,我今天给你带了一份厚礼来,您看,是到您的临时居所去,还是到我的产业里。咱们也好看看货”。说完,用眼神扫一下车厢,向布政使郭璞暗示。
房间里静得怕人,只有烛火突突跳着,点缀着空气里的压抑。布政使郭璞从沉思中缓过神,看了看张正文,又看了看麻哈麻,一双充满智慧的双眼如水沉静。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般,对着麻哈麻点点头,问道:“曹子由的第三句话是什么?可是破局之策”?
过了好半天,布政使郭璞才从震惊中缓过神,转身到窗口看了看,确信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向麻哈麻追问:“马和,你家大帅还有什么话,他希望我们怎样做”?
麻哈麻摇摇头,用手指了指黑沉沉的窗外,低声说道:“师父的第三句话是,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就要打出个结果来,他不希望每隔十几二十几年,再来一次骨肉相残,生灵涂炭。我出来时,水师五大主力舰队已经整装完毕,师父说是要北上金州,实际上,我们打算到海上后掉头南下。先找沐家去要人,然后在孟加拉海上迎战远道而来的阿拉伯舰队,据郭枫和邵叔叔送来的确凿消息,阿拉伯水师这次倾巢而来,一共两百多艘战舰。师父希望,打完这仗后,百年内再没有任何舰队敢来华夏附近撒野”!
“天这么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昨天我在望远镜里看,他们到现在棉衣还没齐呢。过两天,那帮家伙肯定冻得连火铳都拉不开,拿什么攻城”!前排一个自卫军的将领笑着回过头来鼓舞士气,他右胳膊在胸前吊着,脑袋上也用绷带缠了几圈,渗出殷红的血迹。脸色很苍白,但是精神振奋,一看就是当年震北军的老兵。
“拉皇帝下马,好,说得好。郭某再问大家一句,换了个新皇帝,如果他还是不好好当皇帝,老想抢大家的东西,怎么办”?
“这哪是瞎耽误功夫呢”,张正文不满地抗议道,布政使郭璞属于他的师父辈人物,平时待张家兄弟亦师亦友,所以张家兄弟在郭璞面前也不拘束,“你仔细瞅瞅,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自鸣钟“当、当……”敲了七下,议事时间到了,众人停止了议论,把眼睛看向前方。布政使郭璞没穿朝廷的官服,一身儒装走到了桌案后,对着众人抱拳施礼,问了声好,然后说出了今晚的议题。“父老乡亲,近卫军的兄弟们,今天招集大伙来这里,是想讨论一个问题,我们北方六省,这次究竟为何而战,为谁二战”?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字字灌入众人的耳朵,让屋子中所有人跟着思索。
“契丹人来了,我们是奴隶。女真人来了,我们是奴隶,蒙古人来了,我们的生命只是人家的一头驴。待汉人自己当了皇帝,我们呢,依然是奴隶。我们有什么永远属于自己,连皇上也不可以拿走么,有什么永远属于我们自己,任何官员也不可剥夺吗?”郭璞大声问道,对着所有人,“回答我,大伙自己心里清楚”!
“你”,郭璞一愣,随即心头升起一阵狂喜。不动声色地站直身躯,对着张正文说道:“那就劳你多费心了,直接拉到府衙后门吧,你和她一起到内堂等我。我安排完今晚的城防就回去”。
“可这仗究竟要打多久,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商人对受伤的军官问道。战争开始后,北方生产的货物再也卖不到南方,大家的损失都不小,所以内心深处非常盼望战争早日结束。
布政使郭璞见张正文一脸郑重,的确不像只为了逗自己开心而来,弯下腰,隔着车窗又向里边仔细看了一回,这次看得更清楚,里边是个粗壮女子,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豪不避讳地和自己对视。这个张正文,还说不胡闹,敌人都快杀进城里了,他买个女人送给自己,这成什么话。正待叱责,马车里边的女子突然摇了摇头,手指指指窗外,又指指自己,顺手将头上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什么话,往哪里跑,跑出了北平,天下还有你容身之地么,就是战到最后一人,也不会跑路”!老白正晃晃满头白发,义正词严的反驳。
昨日收到关外密报,燕王朱棣所带自卫军主力攻击大宁受挫,朱棣重伤。最后一丝坚守待援的希望破灭,今后的日子里,他将不得不率领临时拼凑起来的人马,在宛平城下与四十万讨逆军对决。北平今日无路可退!北平、永平一带是新政的发起之地,也是冶金与军械制造的核心之地,得到这两个地方,讨逆军必将如虎添翼。刚刚受到挫折的辽东兵马如果受到李氏兄弟的前后夹击,后果,郭璞已经不用去想。
“我老了,也跑不动了。我的家和房子也在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和你一样”。老白正难得脾气好了一次,没和陈好一般见识,也没自命高人一头。这姿态反而让陈好很不习惯,屁股又向边上挪了挪,给白老夫子让出小半个椅子,试探着说道:“您,如果不嫌弃,就,就和我来挤一挤”。
“谁要跑自己跑,反正我的家在这,宁可烧了,也不给朝廷当军资,让他再打辽东”。陈好左边的一个工厂主听到了二人的议论,大声答腔。“人家辽东的弟兄抛家舍业,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咱们就这样跑了,对得起人家洒在城头上的血么”。
靖海公曹振一直没出示遗诏,一直努力阻止南北双方的战争,郭璞相信他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现在已经不是北平当年,好兄弟曹振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南北之战,到目前为止一直找借口保持着事实上中立的水师是块巨大的砝码,他倒向哪边,哪边就有胜算。既然曹振派麻哈麻乔装而来,麻哈麻也就代表了曹振的本人,郭璞猜测不出曹振的心思,所以想先问问曹振开出的条件。
“接着打呗,什么时候他服了,什么时候拉倒”!一个来自辽东的自卫军弟兄大大咧咧的回答,话语中透着辽东百姓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爽性子。
“索赔,让朝廷赔偿北六省的损失,不赔就拉皇帝下马”。商人陈好第一个站起来回答。刚才他已经和别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心里早有了答案。
这就是曹振一直没将遗诏拿出来的理由,郭璞终于明白了其实心里早已清楚的答案。那个位置坐上去,如果不重新制订一次规则,不仅朱家父子如此,就是把武安国推上去,把自己推上去,结果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没有人会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力,没有压力,不会有人主动要求被监督。
我们此战,不仅为了北方六省,而且为了天下所有不愿意继续做奴隶者!
“陈大掌柜,你还没跑路么”?老白正不在乎陈好的脸色,善意地开着玩笑。
“是”,侍卫答应一声,沿城墙下的石路向北跑去。料峭寒风中,郭璞策马急行,二十余年的布政生涯,如舞台上的歌戏一样,浮现在他的面前。自己是哪一年当上的布政使,当时真的感激皇恩浩荡。徐达家听戏,秦淮河上听沈斌唱曲,三兄弟笑言平等之事,天津炮舰初航,辽东关外决战,北平股市浴火,一折折,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些好朋友呢,那些曾经的热血豪情在哪里?武安国漂流海外,生死未卜。曹振陈兵天津,虎视眈眈,难道天意要亡新政?难道二十余年的苦心孤诣,无数人的鲜血就要成为一曲哀歌,永远消散在青史当中吗?
郭璞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声声在北方的夜空中回荡。
“谢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白正等的就是陈好这句话,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挺直腰杆,等待议事开始。
摇曳的烛光下,张正文陪着那个女子坐着,高高兴兴地谈论着什么有意思的话题。见布政使郭璞进来,二人赶紧起身施礼。郭璞不与张正文客套,上前一把扳住“女子”的肩膀,低声问道:“马和,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大帅可好”。
“瞒过了,瞒过了。小马和,你扮女人还真像”,郭璞笑着拆开曹振的信,好兄弟那遒劲的笔体出现在他眼前。靖海公曹振显然也老了,长长的一封信,絮絮叨叨全是些怀柔和北平共处时代的旧情,满篇不得要领。
布政使郭璞仔仔细细地将信读了两遍,依然没弄明白曹振得意思,迷惑地从信纸上抬起头,对着麻哈麻低声问道:“马将军,除了这封信,你家大帅还有别的事情吩咐我么”?
麻哈麻点点头,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军中耳目众多,所以我才不得不扮女人过来。曹大人让我带三句话给您,第一句话是,安泰十七年的传说确有其事。”
他的声音引发了一片赞同之声,几个开染坊的业主挥动着粗糙的大手嚷嚷,“对,不跑,血战到底,挣了半辈子的家业,不能说给人拿走就拿走,除非他们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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